王都,费特斯伊家族伯爵站在窗前发呆,雨噼里啪啦打在他所在的客房外,整个王都白茫茫一片,通过一声暴雷,无数雨水向着大地坠落,像是碎星海的水都飞到天空上又砸向地面,与之跟随的是远处传来的争吵声与打骂声。

在如今危机四伏的王都,伯爵看着雨水打在大地与窗户上,又担心起在家族领地的俩位女儿,同时伯爵的心里又触动了一下,他想到的不只是家人,还有那名跟在艾慕莉娅身边年轻的骑士—Ryrie。

他的思绪让他回到了几年前给予那名少年骑士地位的时候,尽管并非他本意。

两年前,费特斯伊城堡那间通常用于小型家族议事、采光尚可但依旧被湿气侵染的“海崖厅”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窗外灰暗的铅云。这里远离阴冷的主堡深处,选择此地举行册封仪式,本身就透露出费特斯伊伯爵——兰德尔·费特斯伊——的某种不愿声张的务实态度。

伯爵站在大厅尽头靠窗的位置,身姿挺拔如崖边松柏,身着象征身份的深蓝色和白色的常服,披肩的镶边暗淡却质地精良。他双眉习惯性地微蹙,脸上刻着领主应有的威严与常年周旋于各方倾轧间留下的深沉疲惫。作为一位深知家族实力中等偏下、极力维持海岸脆弱和平、谋求安宁的和平派领主,此刻他需要权衡利弊。册封一个毫无贵族血统的平民少年为骑士?这无疑打破了数百年传统,可能引发非议。但艾慕莉娅那令人不安的执着,以及这少年对女儿那种近乎病态的、可利用的绝对忠诚……伯爵深陷思索的目光扫过厅内。

长女艾莉诺安静地坐在靠墙的一张硬木椅上,姿态优雅,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她穿着湖蓝色的朴素长裙,金色的发髻一丝不乱,脸上维持着费特斯伊家族小姐的从容与平和。她的目光落在跪在场中、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Ryrie身上,那眼神温和而纯净,像山涧的泉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怜惜。她能感受到这个和自己妹妹年龄相仿的少年的紧张与格格不入。她理解父亲维护和平的努力,对打破传统虽有微词,但心中更多的是对底层之人命运的悲悯。她的善良让她无法像雷蒙德那样露出鄙夷,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为这场似乎被注定的命运感到一丝无声的无奈。

长子雷蒙德·费特斯伊则完全是另一副光景。他双臂抱胸,斜倚在大厅另一侧的粗砺石柱上,身体的重心都透露出浓浓的不屑与烦躁。一身便于骑猎的深棕色皮甲裹着他强健的身躯,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屈辱感。他的目光像鞭子一样抽打在Ryrie靛蓝色束腰外衣和打着补丁的靴子上。一个卑贱的、从小在城堡角落打杂的仆役之子?一个连马都未必能控制得好的书生气少年?竟要和他这个费特斯伊家族堂堂继承人身披同样的骑士之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这不仅仅是侮辱骑士的传统,更是对他家族血脉的玷污!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双拳在臂弯下紧握,若非父亲在场,他早已暴怒离席或当场呵斥。

小女儿艾慕莉娅·费特斯伊安静地侍立在一旁,位置比艾莉诺更靠近厅中。她穿着做工考究但颜色偏冷的蓝色长裙,浓密的黑发梳得光滑柔顺。脸上挂着精心修饰的、属于一个不谙世事、因新奇事物而略显好奇的贵族少女表情,眼神清澈懵懂,微微歪着头,像个旁观趣事的局外人。只有熟悉她的人(或许只有伯爵能敏锐捕捉到她裙摆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晃动)才能感受到那份压抑在得体乖巧之下的、如同锁定了猎物的毒蛇般冰冷而焦灼的期待——对彻底占有和烙下印记的期待。

伯爵的目光依次扫过三个儿女截然不同的态度:艾莉诺的平静善良下隐藏的对弱小命运的怜悯;雷蒙德那几乎要喷出火的屈辱愤怒;以及艾慕莉娅那看似天真无邪下扭曲的掌控欲。他心中有了定论。家族实力中等偏下,风雨飘摇之际,内需稳定,外需盟友。艾慕莉娅的情绪是颗不定时炸弹,与其让她继续暗中侵蚀掌控这个少年酿出更大祸端,不如将其公开化、纳入规则约束。赐予Ryrie一个依附于艾慕莉娅名下的最低等“侍从骑士”(Knight-Bachelor)身份,用这份虚名稳住艾慕莉娅,将这枚来自平民的棋子放在一个受控的位置上,如同在沸腾锅沿浇上一勺降温的冷水。至于雷蒙德的愤怒和传统派的议论?比起一个稳定、易于掌控的过渡期,这些情绪和议论可以暂时忍受、慢慢平息。他要的,是黑羽堡的平静喘息。此乃权宜之计,也是乱世之中无奈的选择,家族在王都的信鸦密使在几周前传来消息,在位已久的国王病情开始恶化了,也许再过几年就不行了。

伯爵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而清晰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领主威仪:

“Ryrie·雷德克里夫。”

听到自己的名字,Ryrie的身体明显紧绷起来。他努力维持着标准的单膝跪地姿势(管家匆忙教导的结果),却难掩那份骨子里的不适应。清秀的脸上血色褪尽,浓密睫羽低垂,掩盖住蓝色眼眸深处剧烈翻涌的情绪——对未来被卷入家族斗争、可能沾上鲜血的恐惧,对艾慕莉娅那无声却无处不在的目光压力感到窒息般的沉重,以及对自身卑微身份强行踏入贵族领域的深深不安。他并不渴望这骑士称号带来的荣光,这更像一道勒紧的绞索。

伯爵无视了雷蒙德鼻腔里发出一声无法压抑的嗤笑。他抽出自己腰间那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用价值的家主佩剑(剑身装饰着简约的海浪纹饰),迈步走向场中,停在Ryrie面前几步之遥,刻意保持了距离。

“抬起头来,年轻人。”伯爵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空气的力量。

Ryrie依言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先撞上了艾慕莉娅那纯黑的眼眸——那里面的伪装“懵懂”似乎在瞬间融化了一角,露出冰冷如黑曜石般的本质,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主权宣告。他慌忙移开视线,最后定格在伯爵那双充满威压却隐含复杂计算的眼睛上,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汝可知晓,”伯爵的声音在厅堂回响,“骑士之名,非惟华冠锦带、铁甲锋刃。此乃千斤重担,血肉为盾,意志为锋!”

他刻意将誓词导向一个和平守护者应有的角度:

“费特斯伊家族之安泰,海岸一隅之宁靖,亚斯塔尼亚王国之和谐,此三者乃骑士所护之至高信物!汝可愿倾尽卑微之力,守护此和平于暴风骤雨之中,而非逞血气之勇,招无谓之纷争?”

这最后一句强调“守护和平”、“招无谓之纷争”,是伯爵对Ryrie的警示,也是借机向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愤怒的雷蒙德)传递家主维持和平的立场,更是对新骑士职分最核心的限制。

“我……愿意,伯爵大人。”Ryrie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清晰可闻。

“宣誓效忠!”伯爵命令道,手中的仪式剑虚指向前。

Ryrie深吸一口气,湿冷的空气刺痛肺部。他能感觉到雷蒙德几乎刺穿他后背的冰冷视线,艾莉诺那温柔的担忧,以及Lin那无形中锁紧了他咽喉的掌控目光。他挺直背脊,如同脆弱的芦苇:

“以吾心向费特斯伊家族之历代先祖起誓:”

“……吾身虽渺,愿为费特斯伊家族磐石!遵领主之令,循公义之路,守卫乡土安宁,弥熄纷争之火!此心此志,至死不渝!……”

他顿了一下,这是无法逃避的命运枷锁:

“吾剑锋所向,吾性命所系,将只为庇护一人——吾之主君艾慕莉娅·费特斯伊小姐!守其安然,奉其谕命,如影随形,矢志不渝!若违此誓,天地为证,魂消魄散,永坠无光!”

当“吾之主君艾慕莉娅·费特斯伊小姐”被以如此庄重和绝对依附的口吻宣之于口时,艾莉诺平静的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哀伤和不安,交叠的手微微用力。雷蒙德的怒火瞬间冲破极限!他猛地站直,带得石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英俊的面孔因极度羞辱而扭曲变形,紧握的双拳骨节爆响,指节捏得发白。他再也无法忍受,一声压抑着雷霆之怒的“哼!”炸雷般响起,随即猛地转身,厚重的橡木大门被他摔出惊天动地的巨响!那门兀自晃动着,留下满厅的尴尬和震动。

艾慕莉娅精致无瑕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那双纯黑的眼眸里伪装尽褪,唯余一片冰冷、浓烈如墨玉般的纯粹占有欲!如同最深处冻结的黑冰在融化,显露出毁灭性的灼热。她的唇角,极细微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而危险的弧度,仿佛饥饿的毒蝶终于得偿所愿,在完美的花朵上落定。

伯爵对于雷蒙德的离去置若罔闻,仿佛早有预料。他上前一步,表情无波无澜,手中的仪式剑象征性地、依次轻点Ryrie的肩膀:

左肩! 冰冷的金属触感。

右肩! 沉闷而郑重的压力。

最后,剑尖悬于Ryrie头顶片刻,轻轻下落触碰:

“以吾兰德尔·费特斯伊之名,授汝骑士之职阶——Ryrie·费特斯伊骑士。起身。”

伯爵的语调平板,毫无激动之情,仿佛在完成一项必要的登记手续。侍从端上一个铺着暗色天鹅绒的木盘,上面放着一枚样式古朴、由暗色金属打造的“纹章戒指”——这是侍从骑士的标记,形制简单,核心图案便是费特斯伊家族的渡鸦剪影。伯爵拿起戒指,将它套在Ryrie左手食指上。冰冷的金属触感如同刚刚冷却的枷锁烙印。

“此戒为凭,亦为约束。勿忘汝之誓言,骑士。守护和平,效忠吾族,侍奉汝主。”伯爵的话如同最后的叮嘱,也是对其骑士身份最精准、最务实的定位——一个旨在维持城堡表面和平、服务于艾慕莉娅费特斯伊小姐的工具性骑士。

仪式结束。伯爵收剑入鞘,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情绪未定的艾慕莉娅身上,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的“交易”已完成。随即他转身,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深思,大步离开了海崖厅,留下身后凝固的空气与沉重的命运。

艾莉诺轻轻起身,担忧地再次看了僵立当场、失魂落魄的Ryrie一眼,最终没说什么,也默默离去。管家无声地收拾着简单的器具。

厅中很快只剩下佩戴着冰冷戒指的Ryrie,和那忧郁蓝色裙裾下、仿佛获得了新生力量的“毒蝶”艾慕莉娅。

艾慕莉娅一步步走向她的新晋骑士,清脆的鞋跟敲击在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距离拉近,170cm的身高让她只需要微微抬眸便能直视Ryrie苍白无措的脸。她脸上那完美的“懵懂好奇”伪装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冰冷、纯粹、带着毁灭性占有欲的真容,纯黑的眼瞳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牢牢锁定了她唯一的猎物。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Ryrie左手食指那枚崭新的、象征着束缚与低微身份的暗色金属渡鸦戒上。然后,她缓缓伸出那只保养得极好、白皙纤长的手。

没有预兆,她的指尖以一种带着狎昵与绝对命令的姿态,用力地、甚至有些粗暴地捏住了Ryrie戴着戒指的手指!冰冷的触感与强大的力量捏得Ryrie指骨生疼!

她的另一只手抬起,冰凉的指尖沿着戒指冰冷的边缘划过,最终停留在那渡鸦的图案上,指甲近乎掐进金属纹路中。

“守护和平?效忠吾族?”艾慕莉娅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晶碎裂,带着一股甜腻刺骨的寒意,嘴角那抹冰冷的笑容如同新月下的刀锋。她踮起脚尖(即使她本就比他略高),让自己的气息冰冷地拂过Ryrie的耳垂,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刺穿灵魂的力量:

“笨蛋骑士,记住你真正要守护的唯一之物——”

她的唇几近贴着Ryrie冰凉的耳廓,每一个字都像是滴入骨髓的毒液:

“是我。只有我。艾慕莉娅·费特斯伊。 你的戒指,你的名字,你的生命……都是我赐予的玩具。”

她捏着戒指的手指再次用力收紧,带来清晰的、如同宣告所有权锁死般的剧痛:

“弄丢了,弄坏了,或者让别的脏东西碰了……” 她的声音陡然带上一丝扭曲的兴奋,如同猫捉耗子时的嬉戏:

“……我就把你身上的脏东西,一件一件地,拆下来哦。(◕‿◕✿)”

松开了手指,Ryrie指节上残留的剧痛与被强加的冰冷戒指一起,提醒着他这无可逃脱的枷锁。艾慕莉娅满意地看着他眼中因剧痛和深陷恐惧而产生的迷茫与彻底的服从,纯黑的眼底终于绽放出真正满足而冰冷的光芒。她转身,裙摆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像一个得胜的女王,无声地离开了大厅。留下Ryrie独自伫立,胸口挂着的渡鸦与长剑家徽与指间冰冷的渡鸦戒共同构成双重烙印。

时间回到现在,伯爵的回忆思绪被身后的敲门声和开门声立刻打断,是他的儿子,雷蒙德。

“父亲,金狮公爵要求东北海岸的几个家族现在立刻去参加会议”雷蒙德面无表情,英俊的脸看不出是喜是悲。

“我知道了,走吧。”伯爵整理了一下自己,作为家族的领导人,他与自己唯一的儿子雷蒙德继续走入了王都永无止境的政治斗争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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