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堡难得地沐浴在一种不同于往日的潮湿中。不再是冰冷刺骨的暴雨,也不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霾,而是细密、连绵、带着一丝初春气息的牛毛细雨。雨水温柔地洗刷着城堡灰黑色的外墙,浸润着训练场夯实的土地,将尘土压下,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泥土与湿冷石头的味道。对于常年笼罩在灰暗压抑中的亚斯塔尼亚王国东北海岸来说,这几乎算得上一个“宜人”的日子。

城堡一侧的训练场,泥泞的土地被无数脚印践踏,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水洼。细雨无声地飘落,沾湿了在场所有人的头发和衣物。场中,Ryrie的身影如同礁石般矗立,雨水顺着他略长的黑发滑落,滴入靛靛蓝色束腰外衣的领口,但他恍若未觉。

他面前,是两名刚征召不久、穿着简陋皮甲的新兵。两人都显得有些紧张,又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不服气,紧握着训练用的木剑(两端裹着厚布以减轻伤害),眼神在Ryrie略显单薄却异常挺拔的身影和一旁廊檐下静立的深紫色身影之间游移。

老教头哈罗德抱着双臂站在场边,脸上那道刀疤在细雨中显得更加深刻。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声呵斥,只是锐利的眼睛紧盯着场中的动静。

“开始。” 哈罗德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细雨的低语。

两名新兵互看一眼,低吼一声壮胆,一左一右,挥舞着木剑,带着初生牛犊的莽撞,同时向Ryrie扑来!左侧的新兵选择了势大力沉的下劈,右侧的则试图用木剑横扫Ryrie的腰肋。攻击虽然缺乏章法,但两人的配合和力量在封堵空间上对单人形成了不小的压力。

若是在数月之前,面对这种双人夹击,Ryrie或许会选择谨慎后退,利用步法周旋寻找破绽。但此刻——

他动了!

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瞬间释放!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左侧下劈的木剑,左脚向前踏出半步,同时右臂闪电般抬起!手中的训练手半剑(同样包裹着布条)并非硬架,而是以一个极其精准的角度——典型的“窗式防御”(Fenster)架势——剑柄贴近右耳,剑身斜向上方,剑尖如同毒蛇之信,精准地指向对手的咽喉方向!

“铛!”

一声闷响!左侧新兵势大力沉的下劈,被Ryrie斜向上的剑身恰到好处地“引导”开!沉重的力道被巧妙卸向一边,新兵感觉像劈在滑不留手的圆石上,身体不由得被带得向前踉跄一步,中门大开!

就在左侧新兵失力的瞬间,右侧新兵的横扫也已攻到!Ryrie仿佛背后长眼,在化解左侧攻击的同时,重心已向右侧微沉,左脚为轴,身体如流水般优雅迅捷地向左后方旋转了小半个圆环(Ryrie学习的剑术流派强调的“步法圆环”Kreisen),不仅让横扫的木剑贴着腰侧险险掠过,更瞬间将自己置于两个对手形成的夹角之外!

流畅!精准!

哈罗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小子,经过那场血与火的洗礼,虽然内心的柔软与忧郁未改,但战斗的本能和技巧,尤其是对时机、距离和自身力量的控制,已磨砺得更加圆融剔透。他不再仅仅是“防守的礁石”,更能在礁石的稳固中,瞬间爆发出流水般的反击!

右侧新兵一击落空,还没来得及收势,Ryrie的反击已至!借着旋转的力道,他手腕一抖,训练剑划出一道迅疾的弧光,如同甩动的皮鞭梢头(“鞭击”Peitsche的变式),精准地抽打在右侧新兵持剑的手腕内侧!

“啪!”

“啊!” 右侧新兵吃痛闷哼一声,木剑差点脱手,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

几乎在击中右侧新兵手腕的同时,Ryrie的左脚已经稳稳踩在泥泞的地上,支撑住身体。他目光如电,锁定刚刚因劈空而身体失衡、尚未站稳的左侧新兵。右脚猛地蹬地发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一个短促迅疾的“冲步”(Stepping-in),训练剑的剑尖如同毒蜂蛰刺,快、准、狠地刺向对方毫无防护的胸膛!

左侧新兵只看到一个靛靛蓝色的身影瞬间填满视野,冰冷的剑尖(尽管是布包)带着破风声已点至心口!他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后退,脚下一滑,身体彻底失去平衡,“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泥水之中,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而右侧新兵,捂着手腕,惊恐地看着瞬间解决掉同伴、剑尖似乎已转向自己的Ryrie,早已斗志全无,手中的木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煞白。

整个交手过程不过呼吸之间。细雨依旧无声飘落,训练场上只剩下两名新兵摔倒的闷响和粗重的喘息。Ryrie持剑而立,剑尖斜指地面,雨水顺着他清秀却冷峻的侧脸滑落。他微微喘息着,胸口起伏,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那双忧郁的蓝眼睛里,沉淀着战斗后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自身力量的确认。泥泞沾湿了他的靴子和裤脚,却无损他此刻展现出的、经过实战淬炼后的沉静锋芒。

“好!” 哈罗德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看到了吗?!这就是技巧!这就是剑术的架势和步法!力量不足?那就用脑子!用速度!用距离!Ryrie骑士给你们示范得很清楚!两个打一个都撑不过三息!都给我好好练!”

两名新兵狼狈地从泥水里爬起来,看向Ryrie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羞愧,再也不敢有丝毫轻视。

而在连接训练场的石砌廊檐下,艾慕莉娅·费特斯伊静静伫立着。她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丝绒长裙,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的薄呢斗篷,兜帽松松地搭在肩头,并未遮雨,任由细密的水珠沾湿她浓密乌黑的鬓角。她纯黑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自始至终,一瞬不瞬地锁定在场中那个靛靛蓝色的身影上。

她目睹了他行云流水般的闪避与格挡(窗式防御),目睹了他利用旋转步法(步法圆环)化解夹击的精妙,目睹了他抓住对手破绽时那如同渡鸦反击般迅捷精准的抽腕刺胸(鞭击变式与冲步刺击)。每一个动作都精准、高效,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和一种……被血与火淬炼过的冰冷锋芒。

艾慕莉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欣赏一场编排好的默剧。细雨沾湿了她的睫毛,让她纯黑的眼眸在迷蒙水汽中更显深邃。当Ryrie瞬间击倒两名新兵,持剑立于泥泞之中,那清瘦却蕴含着力量的身影在细雨中定格时,艾慕莉娅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如同冰雪初融般,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不是赞许的微笑,更不是欣慰的喜悦。那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满足感。如同收藏家欣赏着自己最珍爱的、独一无二的藏品,在历经风雨后,非但没有褪色,反而展现出更加迷人的光泽和锐利的棱角。

她的骑士,她的渡鸦,她的专属利刃……变得更锋利,更致命了。而这锋刃,只为她而鸣,只为她而挥动。

Ryrie收起了训练剑,向哈罗德和其他骑士与教头行了一礼,转身向廊檐下走来。细雨打湿了他的额发,几缕黑发贴在光洁的额角,水滴沿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滑落。他走到廊檐下,带着一身微凉的水汽和运动后的温热气息,停在艾慕莉娅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微微低头:“小姐。”

艾慕莉娅没有立刻回应。她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缓慢而细致地扫过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沾着细小水珠的睫毛、微红的脸颊,最后落在他因为握剑发力而微微泛红的指关节上。仿佛在检视一件刚刚擦拭干净的武器。

“嗯。” 她终于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在细雨的沙沙声中显得格外清冷。她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170cm的身高让她无需仰视,目光自然地落在Ryrie的眉眼之间。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没有手套的阻隔,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轻轻拂去他肩头一片被风吹落的、带着湿气的枯叶。动作轻柔,却带着宣示所有权的意味。

“打得不错。”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纯黑的眼眸深处,那抹冰冷的满足感却清晰可见,“像个……真正的骑士了。虽然对手弱得像刚出壳的雏鸟。(´・ω・`)”

她微微歪头,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一些,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目光锁定他因为刚才激烈动作而略显深邃的蓝眼睛:

“看来……那些烦人的虫子,还有城堡下的血……没白流?” 她的指尖似有似无地滑过他被雨水浸得微凉的颈侧皮肤,感受着皮肤下有力的脉搏跳动,“至少……让我的剑,磨得更快了。对吧?⌯>ᴗo⌯ .ᐟ.ᐟ”

Ryrie的身体在她指尖触碰下微微一僵,蓝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她话语中提及血腥的不适,也有对她那冰冷注视下难以言喻的……归属感?他垂下眼帘,避开了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艾慕莉娅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满意地看着他温顺的姿态和那被她亲手重新系在腰间剑柄上的、深蓝色的发带。细雨在廊檐外织成一道朦胧的帘幕,将训练场的泥泞、新兵的敬畏、老教头的赞许,都隔绝在外。在这方小小的、被雨水打湿的石檐下,只有她和她那柄愈发锋利的、专属的骑士利刃。磨剑石上的血污或许令人作呕,但磨砺出的锋芒,却让她冰冷的王座,更添一分无人敢犯的威严。细雨无声,仿佛在为她这柄精心打磨的“武器”,低吟着无声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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