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子那处温暖舒适的私房石室入口，已在李玄指尖轻弹间悄然弥合，恢复了其貌不扬的风化石模样。李玄带着心满意足、打着肉干饱嗝的铁牛，继续在苍白死寂的戈壁上“闲逛”。扭曲的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揉碎，空气中弥漫的尘埃气息似乎都带上了一丝酱肉干的余香和…即将上演新乐子的预兆。
没走多远，前方一处相对开阔、由几块巨大风化石围拢形成的天然“小广场”区域，一阵刻意压低的、却难掩兴奋与贪婪的喧闹声传了过来。
“走过路过莫错过啊！荒古秘境寻宝必备！多宝阁秘制‘寻灵引路符’！特惠价！只要五十块下品灵石一张！买十送一！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还有这‘破禁神光梭’！上古遗迹残留禁制的克星！原价三百上品灵石！今日吐血大甩卖！只要一百九十九！一百九十九！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都来看看啊！刚捕获的‘寻宝鼠’幼崽！天生对灵物宝气敏感！有它在手，秘境宝藏任你取！跳楼价！只要八百中品灵石！”
这声音…尖细中带着油滑，热情里透着算计，李玄再熟悉不过了。
果然，只见在那几块巨大风化石的阴影下，一个穿着金灿灿、绣满铜钱纹样法袍的干瘦身影，正唾沫横飞地吆喝着。他面前用一块破旧的、散发着微弱隔绝波动的阵盘压着一块兽皮，兽皮上乱七八糟地摆着几沓画着歪歪扭扭符文的黄纸符箓、几根光芒黯淡的金属梭子，以及一个不断试图啃咬笼子、看起来蔫头耷脑、灰不溜秋的普通沙鼠（被强行染成了金色）。不是多宝阁少主钱多多，还能是谁？
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多宝阁服饰、修为在金丹初期的护卫，此刻正一脸警惕又无奈地看着自家少主唾沫横飞地推销这些…垃圾。
摊位前，围着十几个衣着各异、气息驳杂的散修。他们大多修为不高（金丹初期到中期），眼神中充满了对机缘的渴望和对自身实力的不自信。钱多多那极具煽动性的吆喝和“跳楼价”的诱惑，让他们心动不已，却又带着一丝怀疑。
“钱…钱少主？你这符…真能寻灵引路？这破地方神识都被压制得厉害…” 一个中年散修拿起一张黄纸符箓，看着上面简陋的符文，有些犹豫地问道。
“嘿！这位道友，你这话就不对了！” 钱多多绿豆眼一瞪，拍着胸脯（法袍上的金线铜钱一阵晃眼），“我多宝阁金字招牌！童叟无欺！这‘寻灵引路符’乃是我阁符道大师呕心沥血之作，专为应对秘境法则混乱之地！激发后，能自动感应方圆百丈内灵气最浓郁之处！绝对是寻宝利器！五十下品灵石，你买张地图都不止这个价！”
他又抓起那只“寻宝鼠”笼子，晃了晃，引得里面那只可怜的小东西吱吱乱叫：“再看看这个！纯种寻宝鼠！要不是看诸位道友面善，又是我多宝阁的老主顾（其实根本不认识），这种宝贝，少于一千中品灵石我都不卖！八百！吐血价！”
散修们被他说得心痒难耐，又看着那“跳楼价”的标签，贪便宜的心思占了上风。有人开始掏灵石，准备购买那“寻灵引路符”和“破禁神光梭”。
钱多多绿豆眼里闪烁着奸计得逞的精光，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这些符箓成本不过几块下品灵石，梭子更是用废料拼凑的，那沙鼠更是随手抓的。空手套白狼！这才是他钱多多的生财之道！什么秘境寻宝？哪有坑这些想发财想疯了的散修来得快？
就在钱多多即将收获第一桶金，散修们准备掏钱的关键时刻——
“啧，寻宝鼠？” 一个带着淡淡戏谑的清朗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充满铜臭味的交易氛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月白长衫、纤尘不染的李玄，带着扛着巨斧、一脸好奇的铁牛，如同逛集市般悠然地走了过来。李玄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那只被染成金色、蔫蔫的沙鼠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钱多多看到李玄，绿豆眼猛地一缩！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这煞星怎么来了？！他可是亲眼（或者说神识感知）见过李玄“指点江山”后那些修士的惨状！更知道这乐子人最喜欢坏别人好事！
“李…李道友？” 钱多多干笑一声，试图稳住场面，“真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您也对这寻宝鼠感兴趣？好眼光！这可是…”
“嗯，品相确实…独特。” 李玄打断他，走到摊位前，仔细端详着那只瑟瑟发抖的沙鼠，语气平淡无波，“毛色金黄，根根透亮（染的），眼神灵动，充满对宝物的渴望（饿的）。特别是这额头一撮天生的银毛（其实是没染匀），更是万中无一的寻宝异种——‘金睛银毫寻宝鼠’的特征啊！”
李玄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散修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甚至还伸出手指，隔着笼子，虚点了一下沙鼠额头那块颜色稍浅的地方。
“金睛银毫寻宝鼠？！”
“万中无一的异种？！”
“我就说这老鼠看着不一般！”
散修们瞬间炸锅了！看向那只沙鼠的眼神，立刻从怀疑变成了炽热的贪婪！他们不懂什么异种，但李玄这气度、这语气（加上他之前在西漠入口“指点”时虽坑死人但似乎“见多识广”的形象），让他们下意识地信了！
钱多多懵了！绿豆眼瞪得溜圆！金睛银毫寻宝鼠？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玩意儿叫啥！额头那撮毛…那是他染的时候手抖了没染匀啊！这李玄…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他还厉害？！
“八百中品灵石？” 李玄摇摇头，看向钱多多，眼神中带着一丝“你占了大便宜”的责备，“钱少主，你这就不厚道了。如此异种，放在外面，八千上品灵石都有人抢破头！你才卖八百中品？你这是看不起这只鼠，还是看不起在座各位道友的眼光和财力？”
轰！
李玄这话如同火上浇油！散修们彻底沸腾了！
“八千上品灵石？！”
“我的天！这简直是白送啊！”
“钱少主！我要了！我出一千中品灵石！”
“我出一千五！”
“两千！”
“……”
场面瞬间失控！散修们红着眼开始竞价，完全忘了刚才还嫌八百贵！那只可怜的沙鼠在笼子里吓得吱吱狂叫。
钱多多脑子嗡的一声！看着瞬间被抬到两千中品灵石的“沙鼠”，他非但没有狂喜，反而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李玄在捧杀！绝对是捧杀！这沙鼠就是个西贝货！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他多宝阁（虽然快破产了）的名声就彻底完了！而且…这些红了眼的散修发现自己被骗，能把他生撕了！
“不…不是！诸位！听我说！这鼠…” 钱多多急得满头大汗，试图解释。
“钱少主！” 一个气息彪悍、脸上有刀疤的体修大汉挤到前面，直接拍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灵石袋，砸在兽皮上，震得那几根劣质梭子都跳了起来，“两千中品灵石！这‘金睛银毫寻宝鼠’，归我了！” 他眼神凶狠地盯着钱多多，大有你敢反悔就动手的架势。
“我…我…” 钱多多看着那袋灵石，又看看杀气腾腾的散修们，嘴唇哆嗦着，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拒绝？立刻就会露馅！不拒绝？等这大汉发现是假货…
就在这钱多多骑虎难下、冷汗如雨的关键时刻！
“哎哟！” 一直好奇地东张西望、扛着巨斧的铁牛，似乎被拥挤的人群绊了一下，笨重的身体一个踉跄，手中那柄沉重的开山斧“哐当”一声，好巧不巧，正好砸在了钱多多摊位旁边，那个装着所谓“破禁神光梭”的破木箱子上！
咔嚓！
本就劣质的木箱应声而碎！
哗啦啦！
里面剩下的几十根“破禁神光梭”散落一地！更糟糕的是，其中几根在撞击下，表面的伪装涂层碎裂脱落，露出了里面锈迹斑斑、灵气全无、甚至还有虫蛀孔洞的…凡铁本质！
“呃…” 铁牛站稳身形，看着被自己砸烂的箱子，憨厚的脸上满是歉意，“对…对不住！俺…俺不是故意的！”
然而，没人关心他的道歉。
死寂！
整个小广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散修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地上那些暴露了真容的、锈迹斑斑的“破禁神光梭”！
空气仿佛凝固了。
钱多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绿豆眼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完了！全完了！
“这…这他娘的是破禁神光梭？！” 那个刚刚拍出两千灵石的刀疤体修大汉，第一个反应过来，眼珠子瞬间变得血红！他一把抓起地上那根锈迹斑斑的“梭子”，手指用力一捏！
咔嚓！
梭子应声断成两截！断面粗糙，毫无灵光！
“假的！全是假的！” 另一个散修也反应过来，愤怒地抓起一把“寻灵引路符”，灵力一激！
噗！
符纸瞬间自燃，化作一团毫无灵性的黑灰飘散！别说寻灵引路，连个火星子都没冒出来！
“妈的！姓钱的！你敢坑我们！”
“什么狗屁寻宝鼠！就是只染了色的沙老鼠！”
“黑心奸商！退钱！赔灵石！”
“揍他！把他的储物袋抢过来！”
……
被骗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爆发！十几个红了眼的散修瞬间将钱多多和他的两个护卫团团围住！恐怖的杀气混合着贪婪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来！
钱多多吓得魂飞魄散！他那两个金丹初期的护卫在这种群情激奋下，根本不够看！
“诸…诸位！误会！天大的误会！” 钱多多声音都变调了，带着哭腔，“我…我退钱！我赔！我赔还不行吗？！” 他手忙脚乱地去抓那个装着两千灵石的袋子，想要退还给刀疤大汉。
“退钱？” 刀疤大汉狞笑一声，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攥住钱多多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其捏碎！“害老子白高兴一场，浪费感情！这点钱就想打发老子？把你身上的储物袋！还有你刚才卖出去的那些垃圾赚的灵石！统统交出来！赔偿老子的精神损失费！”
“对！交出来！”
“还有利息！”
“少一块灵石，今天就把你剁碎了喂秘境里的沙蝎！”
散修们齐声怒吼，步步紧逼！钱多多那两个护卫被推搡得东倒西歪，连法器都拔不出来。
“给！我给！” 钱多多彻底吓破了胆，什么抠门算计，什么多宝阁少主的尊严，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保命要紧！他哭喊着，哆哆嗦嗦地解下自己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绣着金线的储物袋，又把自己怀里几个装满了零散灵石的小袋子，一股脑地全塞给了刀疤大汉！连带着之前卖出去的几张符箓和梭子收回来的几百下品灵石，也一个子儿不剩地交了出去！
刀疤大汉掂量了一下储物袋，神识一扫，脸上露出满意的狞笑（里面东西不少）。他松开钱多多的手腕，对其他散修道：“兄弟们，这奸商还算识相！咱们走！别耽误了寻宝！” 说罢，带着人呼啦啦地散开，朝着戈壁深处冲去，生怕钱多多反悔或者有援兵。
眨眼间，刚才还热闹喧嚣的“小广场”，只剩下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钱多多，两个惊魂未定的护卫，以及一地狼藉的劣质货碎片。
钱多多看着空空如也的腰间（连备用储物袋都被抢了），再摸摸怀里干瘪的内袋（最后一点私房钱也没了），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在滴血！他攒了那么久！省吃俭用！连颗辟谷丹都舍不得买好的！全没了！全被抢走了！还倒贴了储物袋和身上所有值钱东西！
“我的灵石…我的宝贝…呜呜呜…” 钱多多再也忍不住，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哪还有半点多宝阁少主的风度？此刻的他，就像个被洗劫一空、一无所有的可怜虫。
李玄带着铁牛，站在不远处，全程欣赏了钱多多从奸商得意到被拆穿、再到被洗劫、最后崩溃大哭的全过程。
“啧，” 李玄轻轻咂了下嘴，语气里充满了愉悦的感叹，“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钱多多道友这‘零元购’的买卖，做得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
他甚至还慢悠悠地从袖中（实际是从凌虚子那儿顺的）摸出一颗散发着清香的灵果蜜饯，丢进嘴里，细细品味着那清甜，仿佛在品尝钱多多此刻的“美味”痛苦。
铁牛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钱多多，又看看地上那些破铜烂铁，憨厚的脸上满是困惑：“老大…他…他咋哭得比俺村头丢了猪的王寡妇还惨？不就是…几块石头（灵石）没了吗？”
“几块石头？” 李玄瞥了铁牛一眼，眼中笑意更深，“那可是他的命根子。不过也好，破财消灾嘛，总比把命丢在这里强。你说是不是，钱少主？” 他最后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钱多多的耳朵里。
正哭得昏天黑地的钱多多听到“李玄”二字，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李玄，那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怨恨、恐惧，还有一丝…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绝望！
“李！玄！” 钱多多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怨毒。
“嗯？” 李玄仿佛没感受到那杀人的目光，反而从袖中又摸出一颗蜜饯，对着阳光看了看，慢条斯理地说道，“钱少主不必谢我。帮你认清‘多宝阁’的信誉价值，举手之劳而已。” 他特意在“多宝阁信誉”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噗！
钱多多听到这话，急怒攻心，加上巨大的损失打击，喉头一甜，竟是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少主！” 两个护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手忙脚乱地扶住瘫软的钱多多。
李玄看着晕死过去、面如金纸的钱多多，以及那摊刺目的鲜血，嘴角那抹愉悦的弧度终于达到了顶点。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走吧，铁牛。” 李玄转身，月白的身影融入戈壁扭曲的光线中，声音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慵懒，“此地…铜臭味太重，待久了伤身。”
铁牛扛着斧头，又看了一眼晕倒的钱多多和地上的血，挠挠头，嘀咕了一句：“城里人…真奇怪。” 然后迈开沉重的步伐，紧紧跟上李玄。
只留下戈壁的风，卷起尘埃，吹拂着钱多多那身沾满尘土和血迹、失去了所有金线光泽的铜钱法袍，以及散落一地的、象征着他“零元购”宏图伟业彻底破产的劣质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