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因厉千绝桃花林中那声石破天惊的“腹鸣”而展露的纯粹愉悦尚未完全消散，他带着铁牛，如同踏青般悠然地行走在苍白死寂的戈壁之中。扭曲的光线将远处的风化石柱拉扯成怪诞的形状，脚下的灰白尘埃随着脚步扬起，又无声落下。

铁牛扛着沉重的开山斧，吭哧吭哧地跟在后面。他脑子里还在琢磨那个“饿得嗷嗷叫”的大人物到底咋样了，老大为啥笑得那么开心。正想着，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沉重的开山斧“哐当”一声脱手飞出！

“哎呀！” 铁牛惊呼一声，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捞。但那斧头带着千钧之力打着旋飞出去，目标直指——前方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约莫两人高的灰白色风化石！

“斧头！” 铁牛急了，迈开大步就想追。

李玄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铁牛的胳膊，阻止了他冲过去。李玄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块即将被巨斧劈中的风化石，嘴角那抹愉悦的弧度再次扬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

“无妨，” 李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铁牛，你力气见长啊，随便摔一跤，斧头都能飞那么远。”

“俺…俺不是故意的！” 铁牛连忙辩解，心疼地看着自己飞出去的宝贝斧头。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轰！！！

沉重的开山斧狠狠劈砍在那块灰白色的风化石上！预想中的岩石崩裂声并未响起！那看似坚硬的石头表面，在被斧刃接触的瞬间，竟如同水波般荡漾起一圈圈奇异的、半透明的空间涟漪！

嗡——！

一声低沉的空间震鸣响起！被斧头劈中的地方，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扭曲、折叠！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闪烁着不稳定灰白色光芒的椭圆形入口，赫然出现在石壁之上！入口内部，隐约透出与外界戈壁截然不同的、一种温润而稳定的玉石光泽！

“咦？！” 铁牛铜铃大眼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石…石头里面…有门？！”

李玄眼中笑意更深，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松开铁牛，信步走到那闪烁着涟漪的空间入口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入口边缘那精密复杂、若隐若现的符文禁制。那些符文流转着土黄色的灵光，带着一种厚重、稳固、极力隐藏自身的气息，手法相当高明，显然是化神期修士的手笔。

“啧啧，藏得够深的。” 李玄伸出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空间波动，轻轻点在那空间涟漪之上。入口边缘那些精密的符文瞬间如同被投入热水的雪片，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入口的波动迅速稳定下来，清晰地显露出内部的景象。

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室，约莫三丈见方。与外界的死寂荒凉截然不同，石室内部温暖干燥，四壁和地面竟然都是用整块的、温润无瑕的“暖阳玉”砌成！柔和而稳定的光芒从玉石内部透出，将整个石室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清新，带着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的灵草清香，与外界的尘埃腐朽气息形成天壤之别。

石室布置得…颇为“雅致”，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心虚”感。

中央铺着一张厚实柔软的、不知名灵兽皮毛缝制的地毯。靠墙立着一个造型古朴、由万年沉香木打造的博古架。架子上摆放的东西就很有意思了：

* 几件散发着柔和灵光的古玩玉器（价值不菲，但明显不是斗法之物）。

* 几个密封得严严实实的玉匣（里面透出精纯的灵药气息）。

* 几坛用特殊灵泥封口的酒坛（坛身上还贴着“千年醉”、“神仙倒”之类的标签）。

* 最显眼的，是角落里堆得整整齐齐的、几十块切割好的、散发着浓郁土系灵气波动的…上品土属性灵玉！每一块都晶莹剔透，灵气逼人，如同小山般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这显然是一笔巨大的“私房财富”！

在博古架旁边，还有一张舒适的小榻，上面铺着柔软的云锦。小榻旁边甚至还有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一套温润的白玉茶具，以及…半包吃剩的、油渍麻花的酱灵兽肉干！几粒芝麻还粘在油纸上。

整个石室，堪称一个设施齐全、安逸舒适、灵气充沛的——秘密安全屋！而且明显是刚刚使用过不久！

“哇！” 铁牛也凑了过来，看着里面温暖亮堂、灵气充沛的样子，再看看外面荒凉的戈壁，憨厚的脸上满是惊奇，“这里面…好舒服！比俺们牛家村最有钱的赵员外家还舒服！还有…肉干！” 他看到那半包酱肉干，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李玄的目光扫过那堆显眼的灵玉，扫过那半包肉干，最后落在小几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随意地摊开放着一本薄薄的、封面花里胡哨的线装书册，书名赫然是——《霸道仙子爱上我（精装典藏版）》！书页还停留在中间，显然主人看得正起劲。

李玄的眉毛极其罕见地挑了一下，随即，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迅速扩大，几乎要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暖阳玉…沉香木…灵玉山…酱肉干…还有…” 李玄的目光落在那本话本上，语气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奇和愉悦，“《霸道仙子爱上我》？啧啧啧…品味独特啊，凌虚子道友。”

铁牛不明所以，只看到老大好像更开心了，他挠挠头：“老大，凌虚子…是谁？这地方是他的？他在这里…看小人书？”

“嘘…” 李玄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中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别吵，主人可能…快回来了。”

他仿佛能“看”到，此时此刻，正在戈壁某处，被赤练仙子冰冷目光扫视着、强撑着虚弱身体、指挥青云弟子探索一处险地的凌虚子，心脏突然没来由地、狠狠抽搐了一下！

————

戈壁某处，风蚀峡谷入口。

凌虚子裹着厚厚的灵裘，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萎靡。他正强打精神，指挥着青云弟子小心翼翼地探索一条狭窄、布满锐利风刃的峡谷通道。

“左侧三丈，有空间裂缝波动！避开！”

“结‘巽风阵’，抵消罡风！稳住阵脚！”

他的声音带着化神修士的威严，指挥若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调动神识，每一次开口，都牵扯着尚未痊愈的道基之伤，疼得他后槽牙紧咬。更要命的是，赤练仙子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扎在他的后背上，让他感觉比道基之伤还要难受百倍！

就在这时！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极其强烈的不祥预感，毫无征兆地击中了他！

噗通！噗通！噗通！

凌虚子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漏跳了好几拍！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赤练仙子的目光还要冰冷刺骨！

“不好！” 凌虚子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比身上的灵裘还要白！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连指挥都停顿了一下。

“老祖？您怎么了？” 旁边一位首座察觉到凌虚子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赤练仙子冰冷的目光也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凌虚子？”

“没…没事！” 凌虚子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都有些发颤，“可能…是旧伤有些反复…不妨事！继续前进！此地或有重宝，不得松懈！” 他努力维持着仙风道骨的形象，但袖袍中微微颤抖的手指，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极度恐慌。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难道…难道是…那个地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用了最高明的空间隐匿秘法，叠加了九重防护禁制！还特意选在秘境法则最混乱、最不可能被注意到的戈壁荒芜之地！怎么可能被发现？！是空间风暴？还是秘境异兽？又或者是…某个该死的、运气好到逆天的寻宝鼠？！

凌虚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来，冻得他骨髓都在发颤！那里面…不仅有他攒了几百年、准备用来购买顶级疗伤圣药“九转还魂草”的私房灵玉！还有他偷偷收藏的几本“解压读物”！特别是那本新淘来的《霸道仙子爱上我（精装典藏版）》！要是被人发现，尤其是被赤练发现…凌虚子眼前一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他越想越怕，越怕越慌。赤练仙子那冰冷的注视，此刻在他感觉中，仿佛已经穿透了他的伪装，看到了他心底最深的秘密！他额头上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下来，后背的灵袍瞬间被冷汗浸透！

“老…老祖，您真没事？脸色好差…” 那位首座更加担忧了。

“本座…本座…” 凌虚子嘴唇哆嗦着，强撑着想要说“无妨”，但那股源自秘密巢穴被发现的、如同天塌地陷般的巨大恐慌，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甚至觉得赤练仙子那冰冷的视线，已经变成了实质的杀气！

“天…天要亡我啊！” 凌虚子内心发出无声的、凄厉的哀嚎，道基之伤加上这极致的心理打击，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形都晃了晃。

“凌虚子！” 赤练仙子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耐和探究，“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滚回仙舟待着！”

“行！本座…行！” 凌虚子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挺直腰板（尽管疼得龇牙咧嘴），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一句，试图用音量掩盖内心的崩溃。但他那苍白的脸色、颤抖的声音、额头的冷汗，无一不在诉说着一个事实——青云老祖凌虚子，此刻正经历着人生中最恐怖、最社死、最想原地消失的时刻！

————

秘境私房石室内。

李玄的神识清晰地“看”到了凌虚子那副如丧考妣、魂飞天外的模样，以及赤练仙子那冰冷的审视。他嘴角的笑意，终于彻底绽放开来，如同看到了年度最佳喜剧。

“看来…我们的凌虚子道友，收到了‘惊喜’。” 李玄心情大好地对铁牛说道。

铁牛完全搞不懂状况，只看到老大很开心，他也跟着咧嘴傻笑，注意力又被那半包酱肉干吸引：“老大，那肉干…闻着好香！俺…俺能吃吗？”

“吃吧，” 李玄大方地挥挥手，仿佛他才是此地主人，“主人好客，想必不会介意。” 他甚至还走到那小几旁，拿起一块干净的油纸，慢条斯理地包起几块看起来最肥美的酱肉干，又顺手拿起旁边一个玉瓶，倒出几粒散发着清香的灵果蜜饯一起包好。

然后，他做了一件极其“缺德”的事情——他拿起小几上那本摊开的《霸道仙子爱上我（精装典藏版）》，慢悠悠地翻到凌虚子之前看的那一页。接着，他拿起一块沾着油渍的酱肉干，在书页上…某个描写“霸道仙子将负心郎踩在脚下”的精彩段落旁边，轻轻…按了一下！

一个清晰的、带着油渍和肉香的…指印，留在了书页上！

做完这一切，李玄将书放回原处，甚至还细心地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它看起来像是主人随手一放。他掂量了一下手中包好的肉干和蜜饯，满意地点点头。

“走了，铁牛。” 李玄招呼着正吃得满嘴流油、一脸幸福的铁牛，“此地虽好，非久留之地。打扰了主人清修，总得留点‘谢礼’。”

他随手将包好的肉干蜜饯丢在门口显眼的位置，然后带着铁牛，施施然走出了那个温暖舒适的石室。在他踏出空间涟漪的瞬间，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

嗡！

那被斧头劈开的入口，空间涟漪一阵波动，入口迅速缩小、弥合。那块风化石表面再次恢复了平平无奇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石壁上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开山斧的空间震荡余波，以及石室内那本话本书页上新鲜的油渍指印，无声地诉说着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多么“精彩”的闯入。

铁牛扛着失而复得的斧头，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嘴里还残留着酱肉干的香味：“老大，那肉干真好吃！就是…俺好像把人家东西吃了，还把人家门劈了…是不是不太好？” 他后知后觉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 李玄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声音里充满了恶作剧得逞后的愉悦，“那位‘主人’，想必此刻…正忙着‘感悟天道’呢，顾不上这点小事。”

他的身影融入戈壁扭曲的光线中，只留下身后那块看似平凡的风化石，以及石室深处，那个注定会让凌虚子道心崩溃的…油渍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