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诺深知此行艰难。阿克塞尔家族纹章是金秤与盘绕的毒蛇,其象征意义不言而喻——绝对的财富衡量与必要时致命的算计。两家关系本就疏离,上次市集艾慕莉娅与慕斯小姐的冲突更是雪上加霜。但为了黑羽堡,为了父亲留下的基业,艾莉诺别无选择。
她精心挑选了随行人员:经验丰富、言辞谨慎的老教头哈罗德同行参谋;几位忠诚干练的骑士充当护卫和门面;以及……作为家族代表不可或缺的艾慕莉娅·费特斯伊。带上艾慕莉娅是无奈之举,也是必须——她代表着费特斯伊家族的血脉和某种程度上的“诚意”(尽管艾莉诺对此毫无信心)。至于Ryrie,作为艾慕莉娅的专属护卫骑士,自然寸步不离。
阿克塞尔家族的主城“金秤堡”(Goldscale Keep)坐落在富饶的河谷地带,与黑羽堡的冷峻沧桑截然不同。高耸的塔楼覆盖着打磨光滑的金色石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宽阔的护城河波光粼粼,倒映着城堡奢华的外墙。空气中弥漫着香料、烤面包和一种……冰冷的金属钱币气息。守卫的铠甲光洁如镜,神情倨傲,审视着这支来自“穷邻居”的车队。
会面被安排在金秤堡最奢华的“琥珀厅”。地面铺着来自遥远东方的金色织毯,墙壁镶嵌着大块的、流淌着蜂蜜光泽的琥珀板,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璀璨的光芒。空气里昂贵的熏香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
阿克塞尔家族的核心人物几乎悉数到场。家主奥托·阿克塞尔(Otto Axel) 伯爵,一个身材发福、穿着绣满金线、缀满宝石的深紫色天鹅绒长袍的中年男人,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笑容,眼神却如同冰冷的秤砣,精准地评估着来客的价值。他的夫人,一位同样珠光宝气、眼神锐利如鹰的贵妇,坐在他身侧。而他们的二女儿,慕斯·阿克塞尔(Muse Axel),则坐在稍下首的位置。她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完美、衬托出丰腴身材的深红色丝绒长裙,金色的长发盘成精致的发髻,点缀着红宝石发饰。她翡翠般的眼眸在艾莉诺一行人进入时,先是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当目光扫过最后进来的艾慕莉娅和紧随其后的Ryrie时,瞬间亮起一种混合着玩味、挑衅和毫不掩饰的兴趣光芒。
寒暄是虚伪而冰冷的。奥托伯爵用圆滑的言辞表达了对费特斯伊家遭遇流寇的“同情”和对老国王驾崩的“哀悼”,但每一句话都巧妙地绕开了实质性的帮助话题。艾莉诺强忍着焦虑和屈辱感,在老教头哈罗德谨慎的帮衬下,艰难地切入了主题,详细说明了黑羽堡面临的税赋困境,并委婉地提出了借贷的请求,承诺以家族领地的部分税收和港口未来的收益作为抵押。
“哎呀,亲爱的艾莉诺小姐,”奥托伯爵听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如同商人听到大单时的“为难”表情,他肥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上镶嵌的巨大绿宝石,“贵族的困难,我们阿克塞尔家自然是感同身受。守望相助,本是封臣间的美德。只是……”他拖长了音调,端起镶嵌着金边的水晶酒杯抿了一口,“如今这世道,王都动荡,税赋沉重,生意难做啊。我们阿克塞尔家虽有些薄产,但家大业大,开支也大,维持金秤堡的运转和与各方的贸易往来,每日的流水都是一个天文数字。这资金链嘛……绷得可是很紧的。”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的笑容依旧,眼神却变得更加锐利:“更何况,贵家族目前的情况……恕我直言,风险实在太高了。流寇之患未绝,边境瓦伦塔虎视眈眈,新王的税赋更是无底洞……这借出去的金币,能否收得回来?何时能收回来?都是未知数啊。”他看向身旁的夫人。
阿克塞尔夫人立刻接口,声音带着一种刻薄的优雅:“是啊,艾莉诺小姐。不是我们不愿帮忙,实在是……这投资风险太大。我们阿克塞尔家做生意,讲究的是互利共赢,风险可控。贵家族提供的抵押……嗯,西南海岸那几个小渔港,还有那些被霜冻和流寇折腾得半死不活的村庄税收……恐怕连利息都未必能覆盖吧?”
慕斯·阿克塞尔则全程没有说话,她那双翡翠般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探针,饶有兴致地在艾莉诺强作镇定的脸上、在老教头紧锁的眉头间、在艾慕莉娅那张毫无表情的精致面容上……最后,长久地、带着一丝狎昵兴趣地停留在Ryrie清秀苍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忧虑的侧脸上。她甚至微微调整了坐姿,让自己能更清晰地欣赏这位“渡鸦骑士”在强压下的隐忍姿态。
老教头哈罗德强压着怒火,试图据理力争:“伯爵大人,夫人!我们费特斯伊家族世代忠义,信誉卓著!只要度过眼前难关,港口贸易恢复,税收……”
“信誉?”奥托伯爵轻轻打断,笑容不变,“哈罗德教头,在这动荡的年代,信誉……值几个金狮币?王都的陛下和公爵大人们,今天还在谈信誉,明天可能就人头落地了。”他话锋一转,带着赤裸裸的算计,“当然,帮助邻居,我们阿克塞尔家也不是不能考虑。只是……这借贷的条件,恐怕需要重新商榷。”
他肥胖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早有准备的管家立刻呈上一份早已拟好的、用上等羊皮纸书写的契约草案。条款之苛刻,让艾莉诺只看了一眼就浑身发冷!
借贷金额大幅缩水,利息却高得离谱,而且是利滚利!抵押物除了之前提到的税收和港口,竟然还要求黑羽堡附属的‘碎星灯塔’(Blackrook Lighthouse)及其周边海域十年的独家通行与贸易权!这灯塔是控制西南海岸航线的关键节点!更过分的是,契约最后附加了一条:若费特斯伊家族未能按时偿还本息,阿克塞尔家族有权优先接管抵押港口并派驻‘联合卫队’!这无异于将家族命脉拱手让人!
“这……这条件太苛刻了!”艾莉诺失声道,脸色惨白如纸。
“苛刻?”阿克塞尔夫人轻笑一声,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艾莉诺小姐,这是风险溢价。非常时期,非常之价。若非看在两家相邻的份上,这等风险的投资,我们根本不会考虑。”
慕斯·阿克塞尔的目光终于从Ryrie身上移开,落到那份契约上,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清脆的声音响起,如同珠落玉盘,却带着冰冷的锋芒:“父亲,母亲,我们或许……还可以再‘仁慈’一点?”她翡翠般的眼眸转向艾莉诺,又意有所指地扫过沉默的艾慕莉娅和Ryrie,“比如……如果费特斯伊小姐愿意割爱,将某些……‘特殊’的资产,作为额外的……嗯……‘诚意抵押’?或许,利息方面,我们可以再‘斟酌’一下?”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Ryrie身上,暗示之意再明显不过!她竟然将Ryrie视作可以交易的“资产”!
Ryrie的身体瞬间绷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慕斯那带着审视和占有欲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巨大的屈辱感和愤怒涌上心头,但他紧抿着嘴唇,强迫自己垂下眼帘,紧握剑柄的手指骨节发白。剑柄上那条深蓝色的发带,此刻仿佛散发着灼热的温度。
整个琥珀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艾莉诺气得浑身发抖,老教头哈罗德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眼中怒火熊熊!这是对费特斯伊家族赤裸裸的侮辱!
琥珀厅的空气凝滞如铅,沉重的压力几乎令人窒息。阿克塞尔伯爵奥托那精明的笑容和苛刻的契约草案,如同一座冰冷的大山,压在艾莉诺的心头。老教头哈罗德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眼中怒火翻腾,却强忍着没有发作。阿克塞尔夫人刻薄的言辞和慕斯小姐那毫不掩饰、带着狎昵意味打量Ryrie的目光,更是让艾莉诺感到深深的屈辱。
“伯爵大人,夫人,”艾莉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贵家族的条件……实在超出了我费特斯伊家目前所能承受的底线。‘碎星灯塔’是王国西南海岸航行的命脉,是我家族世代守护的职责所在,绝不可能作为抵押。至于派驻‘联合卫队’……”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斩钉截铁,“更是有损封臣尊严,恕难从命!”
奥托伯爵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更加冰冷:“艾莉诺小姐,尊严在生存面前,有时需要做出让步。贵家族目前的处境,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没有我阿克塞尔家的金币,黑羽堡如何度过眼前的税赋难关?如何维持卫队?如何抵御下一次流寇,或者……更可怕的威胁?”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沉默的艾慕莉娅和Ryrie。
慕斯·阿克塞尔轻哼一声,翡翠眼眸流转,再次将焦点对准了Ryrie,声音带着一丝甜腻的挑衅:“艾慕莉娅小姐,你看,为了你的家族,连一座灯塔的归属都如此重要……那相比之下,一个骑士的‘去留’,是不是就显得……没那么关键了?”她故意拖长了音调,欣赏着艾慕莉娅瞬间变得冰冷的眼神和Ryrie紧绷的下颌线。
艾莉诺心头一紧,正要开口反驳这无耻的暗示,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却先响了起来。
“可以。”
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压抑的空气。是艾慕莉娅。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艾莉诺和老教头,都难以置信地看向她。艾慕莉娅依旧坐在那里,姿态慵懒,手中把玩着那个光滑的黑色鹅卵石。她纯黑的眼眸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盯着自己指尖的蓝色发带,仿佛刚才那两个字只是随口一说。
“艾慕莉娅?”艾莉诺惊疑不定。
艾慕莉娅终于抬起眼眸,视线扫过奥托伯爵夫妇和慕斯,最后落在艾莉诺身上,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事不关己的漠然。
“港口,税收,一半。”她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谈论这阴雨笼罩的天气,“抵押。换钱。”
她言简意赅,直接给出了底线——放弃家族一半的海港收益和领地税收,作为抵押换取贷款。这是巨大的牺牲,几乎掏空了家族未来数年的经济命脉,但至少保住了灯塔和主权。
奥托伯爵眯起了眼睛,肥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艾慕莉娅的突然“妥协”和提出的条件,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可以压榨更多。阿克塞尔夫人和慕斯也交换了一个眼神,慕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她没能在Ryrie的问题上得逞。
“一半?”奥托伯爵沉吟着,商人本性让他立刻开始盘算得失。虽然没能拿到灯塔和驻军权,但费特斯伊家一半的港口收益和领地税收,尤其是西南海岸那几个地理位置关键的渔港,其潜在价值依然巨大。而且,对方主动提出抵押,姿态放得很低……
“艾慕莉娅小姐倒是快人快语。”奥托伯爵脸上重新堆起商人式的笑容,“不过,一半的收益……具体如何核算?抵押期限多长?利息几何?违约条款如何界定?这些都需要详尽的契约来保障。毕竟,亲兄弟,明算账嘛。”他看向管家,“去请维瑟尔先生来。”
维瑟尔是阿克塞尔家族的首席财务官,一个如同秃鹫般精瘦、眼神锐利的老头。他很快带着算盘和厚厚的空白羊皮卷到来。接下来的时间,成了冰冷的数字拉锯战。维瑟尔如同解剖尸体般,精准地切割着费特斯伊家每一份可能的收益,试图在“一半”的基础上再压榨出更多水分。艾莉诺在老教头的辅助下,据理力争,每一个铜板都争得面红耳赤,心力交瘁。
艾慕莉娅则完全置身事外。她似乎对这场决定家族命运的讨价还价毫无兴趣,纯黑的眼眸时而望着窗外奢华的庭院,时而落在手中把玩的发带上,时而又会扫过侍立在她身旁、如同沉默雕塑般的Ryrie。当维瑟尔提出某个极其苛刻的利息条款时,艾莉诺激烈反对,老教头也气得胡子直翘。艾慕莉娅却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仿佛觉得他们争论的声音打扰了她的清净。
慕斯的目光则几乎黏在了Ryrie身上。她看着他在谈判的漩涡中依旧保持着沉默和挺拔的姿态,看着他清秀侧脸上偶尔掠过的隐忍,看着他剑柄上那条刺眼的深蓝色发带……她心中的征服欲和不甘愈发强烈。她故意在艾慕莉娅看向Ryrie时,端起酒杯,向Ryrie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暧昧的、无声的敬酒动作,唇角的笑意带着赤裸裸的挑逗。
艾慕莉娅纯黑的眼眸瞬间结冰!她捏着发带的指尖微微用力,指节泛白。但她没有像上次在市集那样爆发,只是极其轻微地、如同宣示主权般,将身体向Ryrie的方向微微倾斜了半分。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冰冷的占有欲,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慕斯那令人作呕的视线。
冗长而艰难的谈判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最终,在艾莉诺几乎虚脱、老教头强忍着拔剑冲动的边缘,一份勉强达成的契约草案出炉了:
抵押物: 费特斯伊家族名下所有港口未来五年收益的50%,以及领地核心区域(排除最贫瘠受灾区)未来三年税收的50%。
借贷金额: 一个刚刚够覆盖最紧急税赋、但远低于阿克塞尔最初承诺“帮助邻居”预期的数字。
利息: 高得令人咋舌,但总算不是利滚利。
期限: 三年。
违约: 若无法偿还,阿克塞尔家族有权接管抵押港口和税收来源,直至债务清偿,但不得派驻武装力量,不得干涉灯塔运作及城堡防务。
艾莉诺看着这份如同卖身契般的草案,心如刀绞,但这是目前唯一能解燃眉之急的出路。她颤抖着手,准备在羊皮纸上签下屈辱的名字。
就在这时!
琥珀厅厚重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一名阿克塞尔家族的管事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甚至顾不上行礼,声音带着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对着奥托伯爵嘶喊道:
“老爷!夫人!不好了!王都……王都急报!大少爷……大少爷他……在‘铁壁公爵’的宴会上……被人……被人下毒暗杀了!!!”
如同平地惊雷!
“什么?!” 奥托伯爵脸上的精明和算计瞬间崩塌,化为一片死灰!他肥胖的身体猛地一晃,差点从椅子上栽倒!阿克塞尔夫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昏厥过去!慕斯·阿克塞尔脸上的所有优越感和挑逗神情瞬间消失,被巨大的震惊、悲痛和茫然所取代,翡翠般的眼眸中充满了泪水!
整个琥珀厅瞬间乱成一团!仆人们惊慌失措地涌向昏倒的夫人。奥托伯爵失魂落魄,如同瞬间苍老了十岁,喃喃自语:“奥兰多……我的儿子……铁壁……毒蛇……他们……”
艾莉诺和老教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呆了。费特斯伊家族的长子雷蒙德也在王都!这消息让他们感同身受,背脊发凉!王都的权力漩涡,果然致命!
在一片混乱和悲鸣中,奥托伯爵浑浊的目光扫过同样震惊的艾莉诺,扫过沉默的艾慕莉娅,最后落在桌面上那份刚刚草拟好的、象征着费特斯伊家族屈辱的契约草案上。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丧子之痛,有对王都凶险的恐惧,还有一种……在风暴中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急迫。
阿克塞尔家族的长子,他们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在王都站错了队(显然站在了不该站的一方),成了权力绞杀的第一个牺牲品!这不仅是丧子之痛,更是对家族未来在王都布局的毁灭性打击!他们现在不仅损失了继承人,更可能被获胜的王储(新王)和金狮派系视为敌人!阿克塞尔家族引以为傲的财富,此刻在王权更迭的滔天巨浪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奥托伯爵猛地抬起头,看向艾莉诺,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急迫:“艾莉诺小姐!这份契约……作废!”
艾莉诺一愣。
“作废?”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作废!”奥托伯爵斩钉截铁,他肥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份草案,“我阿克塞尔家族,愿意以……更优惠的条件,向费特斯伊家提供所需的借贷!利息……可以再降!期限可以延长!”他急切地说着,目光却死死盯着艾莉诺,“只有一个条件!请费特斯伊伯爵……务必!务必在王都,为我们阿克塞尔家……美言几句!我们……我们只是商人,只想安稳做生意!绝无参与任何……任何不该参与的事情啊!”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撇清关系的急切。
峰回路转!
艾莉诺瞬间明白了!阿克塞尔家族在王都失去了依靠(长子被杀,且站错队),甚至可能面临清算!他们急需一个新的、在王都拥有影响力(哪怕不大)的盟友来证明自己的“无害”和“价值”!而刚刚抵达王都、立场尚未完全明朗、且以“忠诚”著称的费特斯伊伯爵,成了他们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这份“雪中送炭”的借贷,与其说是帮助费特斯伊,不如说是阿克塞尔家族向新王表忠心和寻求庇护的投名状!
艾莉诺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对阿克塞尔家族遭遇的同情(兔死狐悲),也有一种抓住机遇的庆幸,更有一丝在冰冷算计中看到生路的复杂。她看了一眼老教头,老教头眼中也闪烁着精光,微微点头。
“伯爵大人节哀……”艾莉诺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声音沉稳下来,“我费特斯伊家族对贵家族的遭遇深表同情。至于借贷之事……以及您提到的‘美言’,我会立刻修书给父亲,详细说明情况。我相信,忠诚正直如家父,定会在陛下面前,如实陈述阿克塞尔家族对王国的……贡献与忠诚。”她没有把话说死,但承诺了传递信息。
奥托伯爵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好!好!多谢!多谢艾莉诺小姐!维瑟尔!立刻重新拟定契约!利息按……按最低标准!期限五年!不,七年!只要费特斯伊伯爵肯帮忙说话!”他此刻完全没了之前精打细算的商人模样,只剩下一个恐惧的父亲和急于寻求庇护的家主。
新的契约很快拟定,条件之优厚,与之前那份苛刻的草案判若云泥。艾莉诺强忍着激动,在羊皮纸上签下了名字,盖上了费特斯伊家族的印章。一笔足以拯救黑羽堡于水火的金狮币,将以最快的速度运往黑羽堡。
离开金秤堡时,气氛诡异而沉重。阿克塞尔家族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恐惧中,再无之前的倨傲。艾莉诺和老教头心情复杂,既有拿到贷款的如释重负,也有对王都凶险的深深忧虑。
艾慕莉娅依旧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她甚至没有多看那份优厚的新契约一眼。只是在登上马车前,她纯黑的眼眸扫过金秤堡那在暮色中依旧金光闪闪却笼罩着悲伤阴影的塔楼,唇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冰冷的弧度。
“金秤……也有称不动的东西呢。”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身旁的Ryrie能听见。
她拉起Ryrie的手——那只手依旧冰凉,带着骑士的薄茧——将他拉上马车。在车厢内相对私密的空间里,她纯黑的眼眸才完全聚焦在Ryrie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占有。
“那个讨厌的金丝雀,现在应该没心思再盯着我的东西了吧?”她伸出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Ryrie剑柄上那条深蓝色的发带,仿佛在确认自己的所有物是否完好。
Ryrie沉默着,蓝眼睛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王都的阴谋、阿克塞尔长子的惨死、家族的危机……如同一团乱麻萦绕心头。他感到艾慕莉娅的指尖带着熟悉的冰冷和掌控,这掌控在此刻混乱的世界中,竟成了唯一清晰的坐标。他反手,轻轻握住了艾慕莉娅那只微凉的手。
艾慕莉娅似乎有些意外,纯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微光,随即被更深的满足感取代。她顺势靠在他肩上,闭上了眼睛,仿佛外界的风暴、算计与死亡,都与她这方小小的、由冰冷与掌控构筑的天地无关。马车载着暂时解除了税赋危机的费特斯伊家族成员,也载着王都血腥阴谋的余波,驶向暮色苍茫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