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杰斯与瑞德费特家族因天价赔偿和教会高压而骤然停战,带来的直接恶果便是大量失去生计的雇佣兵、被强行解散的私兵、以及因冲突和赔偿而破产的平民,在绝望和饥饿的驱使下,迅速堕落为一股股凶残的流寇。他们如同溃烂的脓疮,在权力真空的西南沿海地带蔓延。而相对孤立、且刚刚因“报告恶魔”事件在流寇中“声名远扬”(被视为软弱或拥有未被掠夺的财富)的黑羽堡,成了他们眼中一块诱人的肥肉。
起初只是小股的骚扰:落单的巡逻队被袭击,边缘村庄被洗劫,通往海鸥镇的补给线被切断。负责临时统领城堡防务的老教头疲于奔命,焦头烂额。艾莉诺试图以费特斯伊家族的名义发布安抚和警告,但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贵族的名号对亡命之徒已无半分威慑力。
消息不断传回城堡,大厅里气氛压抑。艾莉诺坐在父亲的位置上,手指因用力抓着扶手而关节发白,眼圈乌黑,显然多日未眠。老教头指着磨损的地图,沙哑地汇报着又一处哨卡被拔除,又一支补给队被劫掠。
“大小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人数也越聚越多!我们的人手捉襟见肘,士气……” 老教头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无力。
“我知道!我知道!” 艾莉诺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崩溃的边缘,“可是我们能怎么办?父亲和哥哥不在,精锐都被带走了……求援信石沉大海……我们……”
“吵死了。” 一个冰冷、慵懒的声音打断了她。艾慕莉娅斜倚在大厅角落一张铺着厚绒毯的高背椅里,仿佛置身事外。她穿着一身白色的丝绒长裙,浓密的黑发随意披散,。她纯黑的眼眸扫过焦头烂额的姐姐和老教头,眼神里没有担忧,只有被打扰的厌烦和不屑。“一群嗡嗡叫的苍蝇罢了。派几个人出去,像拍苍蝇一样拍死不就好了?何必在这里哭哭啼啼?(´・_・`)”
“艾慕莉娅!” 艾莉诺又气又急,“这不是苍蝇!是杀人放火的流寇!他们会……”
“会怎么样?” 艾慕莉娅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会冲进城堡?杀了所有人?包括……我的骑士?” 她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带着一丝危险的寒芒扫过侍立在她椅子旁、同样面色凝重的Ryrie,“那也得他们……有这个本事才行。对吧,Ryrie?”
Ryrie身体微微一僵,蓝眼睛里充满了忧虑。他清楚城堡目前的虚弱,流寇的人数优势绝非易与。但面对艾慕莉娅那冰冷的、带着审视和一丝威胁的目光,他只能低声道:“属下……会誓死守护城堡安全。”
“这就对了。” 艾慕莉娅满意地收回目光,继续把玩着棋子,仿佛讨论的只是明天的天气,“让他们闹吧。闹够了,自然就散了。或者……” 她纯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恶意的光芒,“……让教会的铁皮罐头们去管?他们不是很喜欢‘净化’吗?(◕‿◕✿)”
然而,艾慕莉娅的漠视与艾莉诺的软弱,并未让风暴平息,反而助长了秃鹫的气焰。终于,在一个浓雾弥漫的清晨,警钟凄厉地撕裂了黑羽堡的宁静!
“敌袭——!!!”
城墙上,哨兵声嘶力竭的呼喊带着破音。透过渐渐散开的薄雾,只见城堡前方的开阔地上,如同蚁群般涌出了黑压压一片人影!人数远超之前的任何一次骚扰,粗估不下两百之众!他们穿着破烂的皮甲、锈蚀的锁子甲,甚至赤裸着上身,手中挥舞着锈迹斑斑的刀剑、沉重的伐木斧、削尖的木棍,面目狰狞,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暴戾的光芒。几架粗糙但结实的攻城梯被推到了队伍前方,甚至还有一辆临时用巨木拼凑、前端钉着粗大铁刺的简陋撞车!
流寇的首领,一个脸上带着巨大刀疤、身材魁梧如熊的壮汉,站在阵前,高举着一把缺口累累的双手巨剑,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攻进去!抢光!杀光!费特斯伊家的小娘们和金子都在里面!冲啊——!!!”
野兽般的嚎叫瞬间爆发!流寇们如同决堤的洪水,嚎叫着冲向黑羽堡的城墙!箭矢如同稀疏的雨点般从城头射下,但缺乏训练的民兵准头极差,大部分钉在了地上或盾牌上,造成的杀伤有限。沉重的石块被推下垛口,砸翻了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倒霉鬼,但无法阻挡这汹涌的人潮!
“顶住!顶住!” 老教头在城墙上声嘶力竭地指挥,亲自拉开一张长弓,一箭射穿了一个扛着梯子的流寇喉咙,“弓箭手!瞄准推撞车的!滚木礌石!快!”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粗陋的梯子“哐当”一声搭上了城墙!面目狰狞的流寇口衔短刀,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守城的士兵和民兵们怒吼着,用长矛向下捅刺,用石块狠狠砸向攀爬者的头颅!惨叫声、怒骂声、金属碰撞声、石头砸落的闷响瞬间响彻城头!
Ryrie被安排在靠近主城门上方的城墙段。这里压力相对较小,但仍有几架梯子搭了上来。他紧握着自己的手半剑,剑柄上那条深蓝色的发带在激烈的动作中飘荡。他清秀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极度的专注和凝重。肾上腺素在体内奔涌,冲淡了平时的忧郁。
一个流寇嚎叫着爬上了垛口!他满脸横肉,挥舞着一把沉重的柴刀,不管不顾地朝着最近的守军(一个脸色惨白的年轻民兵)劈头盖脸地砍去!民兵吓得呆住了,连格挡都忘了!
就在柴刀即将落下之际,一道靛蓝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切入!
Ryrie的步法灵活迅捷,瞬间贴近!他没有选择硬架那势大力沉的一击,而是身体微侧,手腕一抖,剑尖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刺向流寇持刀手腕的筋腱!
“噗嗤!”
一声轻响!剑尖没入皮肉!流寇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柴刀脱手而飞!Ryrie动作毫不停滞,手腕一翻,剑身贴着对方因剧痛而门户大开的手臂内侧向上疾削!冰冷的剑锋瞬间划过流寇暴露的咽喉!
“呃……”
流寇的惨叫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清秀得不像战士的少年骑士,喉咙处一道细长的血线迅速裂开,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他捂着脖子,嗬嗬作响,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地向后倒去,摔下了高高的城墙。
时间仿佛在Ryrie眼前凝固了一瞬。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喷溅而出的温热鲜血,有几滴甚至溅到了他靛蓝色的束腰外衣前襟,留下几点刺目的暗红。他能看到对方眼中生命之光迅速熄灭的茫然和痛苦。他能感觉到剑锋划过皮肉、软骨和血管时那微妙的阻力和……生命的脆弱流逝。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恶心、反胃和巨大冲击感的冰冷寒意瞬间席卷了他全身!胃部剧烈痉挛,他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杀人!训练场上的对抗、边境的惊险,都无法与亲手终结一条生命带来的冲击相提并论!他骨子里的柔软和对生命的敬畏在此刻被血淋淋地撕裂!
“Ryrie!小心右边!” 老教头的吼声将他从短暂的失神中惊醒!
另一个流寇趁着Ryrie愣神的瞬间,已经从梯子上跃下,挥舞着一柄锈蚀的短矛,面目狰狞地朝他肋部狠狠捅来!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不适!Ryrie猛地回神,身体如同条件反射般向后急退一步!短矛带着风声擦着他的衣襟刺空!流寇用力过猛,身体前倾,露出了破绽!
Ryrie眼神一凛,强压下翻腾的胃液和心中的惊悸。他抓住对方重心不稳的瞬间,右脚猛地前踏稳住身形,同时腰身发力,手臂如同鞭子般甩出!手半剑划出一道精准迅疾的寒光,自下而上,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斜撩向流寇的颈侧!
“嚓!”
锋利的剑刃毫无阻碍地切开了脆弱的颈部!鲜血再次喷溅!这个流寇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瞪着眼睛倒了下去,鲜血迅速染红了脚下的石砖。
连杀两人!喷溅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和手臂。Ryrie急促地喘息着,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那温热粘稠的触感和浓烈的血腥味不断冲击着他的感官,带来一阵阵强烈的眩晕感。但此刻,城墙上激烈的厮杀声、同伴的怒吼和惨叫,让他没有时间去品味这份初次杀人的巨大冲击。他只是机械地、凭借着精湛的剑术本能,格挡、闪避、刺击,将一个个试图从他防守区域爬上来的流寇击退或击杀。他的动作依旧精准、高效,带着一种与清秀外表不符的致命优雅,但那双湛蓝的眼眸深处,却沉淀着化不开的冰冷与一丝茫然。
就在这时,城楼下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
主城门处,那辆简陋却沉重的撞车,在数十名流寇疯狂的推动下,狠狠地撞在了包铁的巨大橡木城门上!整个城墙仿佛都随之震动!城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栓处木屑飞溅!
“城门!他们在撞城门!” 城墙上的守军发出惊恐的呼喊!一旦城门被破,后果不堪设想!
老教头目眦欲裂:“倒火油!快!倒火油!烧死他们!”
一锅锅滚烫的、粘稠的黑色火油从城门上方的“狼吻”(Murder Holes)倾泻而下!下方推撞车的流寇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嚎!滚烫的火油浇在皮肉上,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白烟升腾!紧接着,燃烧的火把被扔下!
“轰!” 烈焰瞬间升腾!城门下方化作一片火海!推撞车的流寇在火焰中翻滚哀嚎,如同人形火炬!刺鼻的焦臭味弥漫开来!
这惨烈的一幕极大地震慑了流寇的士气。加上城墙上守军的拼死抵抗,攀爬的势头明显减弱。那刀疤脸首领在火海中挣扎,城墙依旧在他的眼里高不可攀,最后发出绝望的嘶吼燃烧死去。
“撤!快跑!” 敌人发出不甘的咆哮。流寇们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了城墙上下的斑斑血迹、扭曲的尸体和燃烧的残骸。
流寇的溃退并非战术性的撤退,而是彻底的崩盘。首领刀疤脸的尸体在城门下的火油烈焰中化作了焦炭,失去头目的乌合之众如同无头苍蝇,在黑羽堡守军带着劫后余生的怒火和民兵们发泄般的追击下,彻底作鸟兽散。通往城堡的道路上,丢弃的破烂武器、染血的布片和僵硬的尸体散落一地,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攻防的惨烈。
战斗停歇。疲惫的守军靠在冰冷的垛口后喘息,包扎伤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焦糊味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在城堡主塔楼一个视野极佳的箭窗后,艾慕莉娅·费特斯伊静静地站在那里,纯黑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深潭,俯瞰着下方如同地狱绘图般的战场。她目睹了城墙上的激烈厮杀,目睹了Ryrie第一次染血的瞬间,也目睹了城门下那焚身的烈焰。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对战斗惨烈的动容,没有对守军伤亡的同情,甚至没有对城堡差点被攻破的担忧。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漠然,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略显血腥的戏剧。
当她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城墙上那个熟悉的身影上——那身靛蓝色的束腰外衣沾染了大片刺目的暗红血迹,他正低着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手,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艾慕莉娅纯黑的眼眸深处,才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那并非担忧或心疼,而是一种……混合着占有欲得到满足的奇异愉悦,以及一丝被触犯领地的、冰冷的愠怒。
她缓缓转身,离开箭窗。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塔楼内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令人心头发寒的甜腻,吩咐着身后噤若寒蝉的女仆艾丽卡:
“去准备热水和毛巾。要最柔软的。” 她停顿了一下,纯黑的眼眸里闪烁着如同淬毒冰晶的光芒,“还有……告诉Ryrie骑士,让他立刻来见我。带着他那把……弄脏了的剑。(`へ´)”
女仆惊恐地应声退下。艾慕莉娅缓步走到窗边,再次望向那片染血的城垛,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而满足的弧度。她的骑士,为了保护她的城堡(或者说,为了保护“她”的财产),第一次为她染血了。这让她感到一种扭曲的愉悦。但那些肮脏流寇的血……竟敢玷污她的所有物?这让她心底的冰刃,悄然出鞘。黑羽堡的守卫战暂时落幕,但属于艾慕莉娅的“净化”,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