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空气有些闷热，这是一家专卖元宵的店铺。
莉娅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嘈杂的环境。
身边食客的交谈声、不远处店伙计的吆喝、加上潮湿闷热的空气，每一样都和她习惯的贵族优雅格格不入。
更何况自己打工的烧烤店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谁愿意在休息时又跑到一个和公司差不多环境的地方吃东西呢？
要不是姜小夏软磨硬泡，说什么“学姐没吃到那清蒸鱼真是太可惜了...”“小吃街新开的店超好吃”、“学姐应该体验体验生活”...硬是把她拽进了这喧闹拥挤的地方...
否则她绝不会踏足于此。
此刻，两人面前各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现煮元宵。
白胖圆润的元宵在清汤里沉沉浮浮。
“学姐你知道吗？其实这些传统小吃啊，绝大多数背后都有传说故事哦~”姜小夏舀起一颗雪白的元宵，煞有介事地吹了吹，但没急着咬下去，
“比如咱这手里的元宵，就有一个特别好的故事！”
“嗯...”莉娅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想先喝一口汤润润喉咙。
这地方又吵又热，她有点后悔答应姜小夏了。
但看着碗里晶莹可爱的元宵，还是被勾起了一丝兴趣。
“什么故事...”她轻声问道，视线仍停留在自己碗里。
姜小夏轻轻咬下半颗元宵，黝黑油亮的芝麻馅缓缓流出。
她嘶溜嘶溜咀嚼着，细细品味那香甜在口中扩散，满足地眯起眼睛。
这才把勺子架在碗边，清了清嗓子，摆出讲故事的架势：
“很久很久以前...”
故事总是有吸引力的。
“哦...”莉娅的注意力被勾了过去，周遭的嘈杂和闷热暂时被抛在脑后，她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姜小夏。
“汉武帝的时候，宫里有个叫元宵的宫女，特别想念家人，整天哭。有个聪明的大臣叫东方朔，就假扮成火神君，说正月十五那天长安城会大火，只有让元宵姑娘做很多叫‘元宵’的点心供奉火神，再让全城百姓都挂灯、放烟火，才能骗过火神，躲过灾难。结果那天啊，元宵姑娘的家人进城看灯，就真的团聚啦！所以后来就有了正月十五吃元宵、看花灯的习俗。”
一口气讲完，姜小夏这才把剩下那半颗元宵塞进嘴里，得意地嚼着。
“想念家人吗？”莉娅听得入了神。
故事里那份深切的思念似乎触动了她心底的某个角落，让她一时愣神，连碗里蒸腾的热气都忘了。
她下意识地舀起一个看起来没那么烫的元宵，抬手送到嘴边，心不在焉地张口咬了下去。
“嘶——”滚烫的馅料如同熔岩般涌出，瞬间烫到了莉娅脆弱的舌尖。
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缩回脖子，眉毛和鼻尖都皱了起来。
她被烫得小口小口急促地吸着凉气，眼角瞬间泛起了泪光。
都怪姜小夏！非要来这种地方！呆在学校里多好啊...
她心里又羞又恼地埋怨着，舌头慌乱地想把那坨滚烫的汤圆拨开。
可这一搅反而让滚烫的馅料和软糯的元宵皮更紧密地贴在了口腔里，烫得她差点跳起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哎呀！烫到了？”正美滋滋品尝的姜小夏立刻放下勺子，关切地凑近，“学姐怎么样？疼不疼？要不要我帮你吹吹？”
眼前莉娅那副强忍疼痛、泪眼汪汪又努力维持形象的样子，可爱到不行。
要是周围没人，真得盘她。
缓了好一会儿，莉娅才艰难地把那折磨人的元宵咽了下去。
她连忙用手挡着，微微吐出一点被烫得发红的舌尖，可怜兮兮地试图让它凉快一下。
“谁、谁要你吹！”莉娅的脸上“腾”地飞起一片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羞愤地瞪了姜小夏一眼。
这个笨蛋！说什么呢！
“笨死了...莉娅自己会吹！”她强作镇定地低下头，避开姜小夏的目光，决定还是喝点汤缓缓。
汤虽然也烫，但至少能吹凉。
看着莉娅端起碗，鼓起脸颊，小心翼翼地吹着汤面的模样，姜小夏忍不住又想逗逗她。
她自己也吹了个元宵，咬了一口：
“学姐你自己怎么吹啊...我说的可不是元宵，而是学姐的舌头哦~烫得那么红，看着就很疼呢~”
“噗——咳咳咳！”
莉娅刚喝进嘴里的一小口温热的汤，在听到“吹舌头”三个字的瞬间，猝不及防地全喷了出来。
好在两人坐的是靠墙挨着的单人座，这一下大部分都喷到了墙上。
吹、吹舌头？！
姜小夏这个不知羞耻的笨蛋！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莉娅，让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姜小夏！”莉娅‘哐当’一声放下碗，又羞又气，脸蛋红得像熟透的可口可乐瓶盖，伸手就去打姜小夏的胳膊，
“你..你这不知羞耻的家伙！胡说什么呢！”
姜小夏感觉胳膊上落下的力道很轻，与其说是泄愤，不如说是莉娅在发泄那份无处安放的羞耻感。
她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咱想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学姐呀！
这么想着，她又忍不住煽风点火：
“好好好..既然学姐不喜欢那我就不给学姐吹舌头了...哎呀！”
“你还敢说！”莉娅手上的力道明显加重了，又气又急，生怕店里的其他食客听见她们的对话。
这个坏家伙！莉娅下次绝对、绝对不要跟她出来逛街了！
姜小夏品尝完元宵，没忘记正事，偷偷留了一颗喂给检测仪测试。
果然，还是不合格。
好在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失败了。
姜小夏立刻把这点小挫折抛到脑后，开开心心拉起身边依旧有些别扭的莉娅离开元宵店，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梭。
“驴打滚...”莉娅的脚步停在一个摊位前。
她仰头看着招牌上那几个大字，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目光随即落在摊位上那一坨坨甜点上，小声嘀咕：
“什么嘛...看起来就像是卷卷蛋糕一样..”
她倒是听说过这种名字古怪的点心，但实物还是第一次见。
“驴打滚！”姜小夏欢快地重复，不等莉娅答应就朝老板招手，“老板，来一份儿！”
“一份儿6个！您拿好了！”老板装好盒递给姜小夏。
“口感可和卷卷蛋糕完全不一样哦~”姜小夏说着，很自然地把伞塞给莉娅，自己打开了餐盒。
看着里面裹满金黄黄豆粉的驴打滚，她叉起一块，直接递到莉娅嘴边：
“是黄米面做的，软软糯糯，来，学姐尝一个...啊——”
金黄的黄豆粉裹着软糯的糯米卷，看起来朴实又诱人。
莉娅瞥了眼那厚厚的粉，嫌弃地皱眉：
“看着就干巴巴的...撒这么多粉干嘛啦...沾得到处都是...”
“一点儿都不干，就尝一口嘛！就一小口..”姜小夏熟练地哄着，叉子又往前送了送，“糯糯的，里面是红豆沙，可甜了！保证没蒜！”
“那不废话嘛！甜点里面怎么会有蒜了！”莉娅忍不住吐槽，
最终，她还是不情不愿地、极其小心地张开嘴，飞快地咬下那小小的一块。
软糯的糯米皮和细腻的红豆沙在口中化开，甜度适中，口感确实不错。
她小口咀嚼着，表情稍微缓和了些。
“真是的，学姐就不能成熟一点儿..吃什么都要我喂！”姜小夏看着莉娅在那边嚼的样子，又坏心眼地笑话她。
莉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装作没听到好了。
就在莉娅专注于口中食物时，姜小夏悄悄拿出检测仪，飞快地用竹签尖在莉娅咬过的缺口处刮下一点点残留的糯米和豆沙，偷偷刮到检测仪的凹槽里。
“哔——”熟悉的短促提示音响起，屏幕亮起，一条清晰的横杠宣告着又一次失败。
姜小夏失望地撇撇嘴，自己吃了一块儿。
这次她长记性了，一人三块，免得小气的莉娅又要生气。
“为什么叫驴打滚呢...”莉娅嚼着嘴里的甜点，味道还行，确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干。
“因为做的时候要在黄豆面里滚来滚去，像野驴撒欢儿似的。”姜小夏随口解释着，把检测仪塞回口袋。
“哼！”莉娅轻哼一声，“那怎么不叫作姜小夏打滚？”
“学姐！”姜小夏鼓起腮帮子，“你再这样，下次不给你洗内裤了！”
“？？？”
“(ಡωಡ)”
“——！！！”
莉娅整个人瞬间僵住。
脸颊“唰”地一下红到几乎滴血，连耳朵尖都烫得发麻。
她猛地捂住姜小夏的嘴，又羞又急地跺脚：
“你、你胡说什么呀！谁、谁要你洗了！明明都是、都是莉娅自己...”
话没说完，她猛地停了下来。
这根本不是争论谁洗内裤的时候！
周围几个竖起耳朵的食客已经捂着嘴发出了“噗嗤”的偷笑声。
可恶！
莉娅捕捉到姜小夏眼底的坏笑，这简直是个无解的阳谋...
现在无论她说什么，路人都会当成是害羞的逞强。
而他们听到莉娅居然需要学妹照顾到这种地步，肯定会默默记下，然后广为传颂。
到最后，全世界都会知道莉娅是个连内裤都要学妹洗的废柴学姐了...
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莉娅羞愤欲死，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不行！
消失也得带上这个家伙。
可又不能真的一把把她掐死...
莉娅只能狠狠瞪了姜小夏一眼，把后半句“莉娅自己洗的”硬生生咽了回去，别过脸去。
或许是羞愤过度，莉娅突然手扶额头，两眼一闭，身体晃了晃，眼看就要瘫软在地上。
“啊...”姜小夏声音里带着关切和哭腔，她慌忙把伞换到拿着塑料盒的手里，空出手去扶莉娅，
“学姐...你没事吧...不要吓我...学姐不乐意的话那我们不洗了...以后都不洗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莉娅紧闭双眼、涨红的脸上，嘴角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
姜小夏手忙脚乱地搀着莉娅，挪到路边的长椅旁。
她费力地把伞夹在胳膊下，腾出手草草擦了擦椅面，这才小心翼翼地把莉娅安置在长椅上。
没有湿巾，姜小夏只能用手里的纸巾帮莉娅擦拭额头的汗珠。
她刚细致地擦完，正想再查看学姐的情况，突然——
“唔！”姜小夏腰侧猛地一痛..
原本虚弱靠在长椅上的莉娅瞬间弹起，那只刚才还无力垂着的手，此刻正精准地、狠狠地掐在姜小夏腰间的软肉上。
“哎哟！”姜小夏猝不及防，痛得差点跳起来，手里的纸巾和伞都险些脱手。
“姜！小！夏！”莉娅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学姐威严。
虽然脸颊依旧红得惊人，但她瞪大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羞愤之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她猛地抽回掐在姜小夏腰上的手，转而双手叉腰，身体微微前倾，试图摆出最凶狠的样子瞪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学妹。
“你！你刚才在人群里！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莉娅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羞耻而微微发颤，
“‘洗内裤’？！你、你你你...我看你的小脑袋瓜真是热昏头...呸”
莉娅连忙打断自己。
“噗..”姜小夏快笑吐了。
她想起前两天莉娅也有类似说错电影台词的事：“学姐...你最近是不是短视频刷多了呀...”
“少扯那些！”莉娅都被气到说话都断断续续，
“莉娅的形象！莉娅的...面子！都要被你这个笨蛋丢光啦！”她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
“那些路人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莉娅是个连...连那种....那种私密小事都要学妹帮忙的、没用的学姐！这...这简直....”
莉娅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姜小夏！我警告你！以后！绝对！绝对！不准再开这种...这种让人害羞的玩笑！尤其是在人多的场合！听到没有！”
她一时想不出足够有威慑力的惩罚，卡壳了一下，最后只能恶狠狠地补充道，
“否则...否则莉娅就....就真的不理你了！让你一个人去吃那些难吃的路边摊！...也不给你抄笔记了！”
看着莉娅红着脸，气鼓鼓地训斥自己，姜小夏非但没害怕，反而觉得学姐这副样子简直可爱到爆炸。
刚才那点腰上的疼痛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不对，反过来应该说，那点微妙的疼痛，不过是为了让西瓜更甜而撒上的盐罢了。
“噗嗤……”姜小夏没忍住，笑出了声，她赶紧捂住嘴角。
“你还笑！”莉娅更气了，感觉自己的训话完全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对不起嘛学姐~”姜小夏立马放下手，板起脸来，努力做出诚恳的样子，
“我错了，真的错了！下次不敢了！绝对不在外面给学姐洗内裤了”
看到莉娅的眉头又狠狠跳了一下，她这才连忙闭上嘴巴。
“哼！”莉娅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但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了一些。
这个笨蛋....认错一点诚意都没有！
刚才一通发泄，加上姜小夏这毫无诚意的认错，反正是让她心里的羞愤消散了大半，只剩下一点点的别扭。
姜小夏见好就收，她拿起放在旁边长椅上的那盒驴打滚。
里面还有好几块儿呢。
“学姐~”姜小夏叉起一块裹满金黄黄豆粉的驴打滚，声音放软，带着点讨好，
“别生气啦，气坏了多不划算。来，再吃一块？刚才你都没好好尝呢，可甜可糯了，就当是...嗯...压压惊？”
她小心翼翼地把点心递到莉娅的嘴边。
莉娅用眼角余光扫了那点心一眼，又瞥了瞥姜小夏那副笑嘻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莉娅根本就不会饿！
只是……刚才那块驴打滚的味道，确实还不错。
“哼，谁要你喂……”莉娅嘟囔着，但还是微微张开了嘴，带着点不情不愿的矜持，小口咬了下去。
软糯的糯米皮和香甜的红豆沙再次吸引了莉娅的注意力。
姜小夏看着莉娅小口咀嚼，腮帮子微微鼓动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她自己也叉起一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看吧，我就说好吃吧！学姐就是嘴硬~”
莉娅没再反驳，只是又瞪了她一眼，但那眼神里已没了之前的怒火，只剩下一点无可奈何。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驱散了之前的闷热。
街边的喧嚣似乎也变成了背景音。
两人坐在长椅上，一个气鼓鼓地吃着点心，一个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姜小夏注意到莉娅的嘴角沾上了一小撮黄豆粉：
“学姐，这里沾到粉了。”她自然地抽出纸巾，伸手想帮莉娅擦掉。
“喂！莉娅自己来！”莉娅像猛地往后一缩，脸颊微红。
吃烤串时在座位上擦擦也就算了，这大街上这么多人看着呢……
莉娅胡乱地用袖子蹭了蹭嘴角，却不小心把那一小撮粉抹匀了，反而在白皙的脸颊上晕开一团淡淡的痕迹。
“……”姜小夏无奈地收回手，把纸巾塞给她，“学姐....喏，用这个。”
莉娅接过纸巾，有些不好意思地擦拭着脸颊。
突然，她鼻子一皱...
“唔..”在周围都是吃东西的环境里，莉娅终究没好意思直接说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稍作休息，两人继续沿着街道慢慢逛。
说是小吃街，但不少店铺卖的东西大同小异，基本就分甜咸两类，走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新的目标。
“学姐你有闻到吗？”
姜小夏吸了吸鼻子，转头才发现身边的莉娅早已捂住了鼻子。
“啊……学姐你鼻子好像特别灵？”姜小夏笑起来，“油炸臭豆腐其实很好吃的哦~”
“姜小夏你休想！”莉娅已经被这越来越浓郁的气味折磨了好半天了..
一见姜小夏的表情，立刻猜到了她的意图。
“诶？学姐真不喜欢啊？”姜小夏立马整来一份。
莉娅简直是退避三舍。
“真的不试试？闻着臭吃着香！”姜小夏端着一小碗油炸臭豆腐靠近。
莉娅立刻捂着鼻子连退三步，一脸惊恐：
“拿开！离莉娅远点！这味道...简直是对鼻子的亵渎！”
见莉娅如此抗拒姜小夏只好自己解决。
臭确实是臭了点儿，但味道还可以....
顺便检测，结果依旧是刺耳的“哔——”声。
她们还尝试了灌汤小笼包，姜小夏被烫得直哈气，莉娅有了经验后已经不会被随意烫到了；
豌豆黄，莉娅觉得太甜腻，只尝了指甲盖大小，买来的两块儿都被姜小夏一个人吃掉了；
炸年糕、糖油果子...
每一次尝试，每一次检测，都伴随着姜小夏的期待和莉娅或嫌弃或勉强的配合，以及那不变的“哔”声和一条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