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炎审判庭的队伍如同黑色的、散发着不祥寒意的铁流,无声地集结。三名净炎骑士如同钢铁铸造的墓碑,漆黑的全覆式板甲在灰暗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面甲缝隙中透出的视线毫无温度。那些黑袍审判官随从如同幽灵般静立,手中刻满符文的武器和古怪器械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整个队伍弥漫着一种冰冷、高效、非人的肃杀感,与黑羽堡石墙的沧桑沉重格格不入。
艾慕莉娅纤细的身影隐在窗后的阴影里,纯黑的眼眸冷冷地俯视着下方,如同俯视一群闯入巢穴的、披着铁壳的丑陋甲虫。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如同冰刃般的厌恶与轻蔑。当她的目光锁定在被迫站在审判庭队伍旁、脸色依旧苍白的Ryrie身上时,那冰冷的厌恶中才掺杂进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的焦躁。
“哼……一群披着黑袍、举着铁皮罐头的乌鸦罢了。” 艾慕莉娅的声音很轻,带着刺骨的嘲讽,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装模作样,满口圣辉,骨子里……比那些抢矿的野猪还臭不可闻。(`へ´)”
侍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年轻女仆艾丽卡,闻言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银质水壶差点脱手。她慌忙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小……小姐!求您小声些!千万……千万不能让下面那些‘净炎’的大人们听到!他们……他们很可怕的!听说被他们盯上的人……”艾丽卡没敢说下去,只是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脸色比艾慕莉娅还要苍白。
艾慕莉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到贝拉的哀求。她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Ryrie身上,看着他被一名审判官随从催促着准备上马。就在这时,艾慕莉娅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纯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决断。
“艾丽卡,去我梳妆台左边第二个抽屉,把那条深蓝色的发带拿来。” 艾慕莉娅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艾丽卡愣了一下,不明白小姐要发带做什么,但不敢多问,慌忙跑去取来——正是那条Ryrie一直使用、后被艾慕莉娅“没收”并时常把玩的深蓝色发带。
艾慕莉娅接过发带,丝绸的触感冰凉柔滑。她不再看下方,转身快步走向通往城堡下层的旋梯。艾丽卡惊恐地跟在后面,不明白小姐要做什么。
当Ryrie在审判庭随从冰冷目光的注视下,翻身上马,准备充当向导出发时,艾慕莉娅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堡主门的内侧阴影里。她没有走出去,只是站在门槛内,深蓝色的裙摆如同夜色流淌。
“Ryrie骑士。” 艾慕莉娅的声音响起,清冷、平静,带着一种贵族小姐特有的矜持,仿佛只是寻常的告别。
所有人都循声望来,包括那三名如同铁塔般的净炎骑士。面甲下冰冷的视线扫过艾慕莉娅,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漠然——一个贵族小姐,不值多虑。
Ryrie的心猛地一跳,勒住缰绳,看向门内的艾慕莉娅。她的脸色在阴影中显得格外苍白,纯黑的眼眸深深地望着他,里面翻涌着他熟悉的、混合着冰冷占有与担忧的复杂情绪。
在所有人(尤其是审判庭成员)的注视下,艾慕莉娅缓步走到Ryrie的马前。她无视了那些冰冷的视线,抬起手,将那条深蓝色的发带递向Ryrie。
“你的剑柄,”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太素了。系上这个。别弄丢了。”
她的举动如此突兀,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密。Ryrie看着那条熟悉的发带,又看向艾慕莉娅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他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这是标记,是护身符(哪怕她不信教廷),更是她无声的宣告:即使面对审判庭,他依然是她的所有物。
在净炎骑士面甲后可能隐含的不悦和审判官们冰冷的注视下,Ryrie默默地接过发带。他抽出腰间那柄普通的手半剑,剑身在灰暗光线下泛着朴素的光泽。他低着头,手指有些微颤,但动作坚定地将那根深蓝色的发带,仔细地、一圈圈地缠绕在剑柄末端靠近护手的位置,最后打了一个利落的结。深蓝的丝绸与朴素的剑柄形成鲜明的对比,异常醒目。
“是,小姐。” Ryrie低声回应,将剑插回剑鞘。那抹深蓝,紧贴着他的手掌。
艾慕莉娅似乎满意了。她不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活着回来,带着我的标记回来。” 然后,她干脆利落地转身,深蓝色的裙裾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消失在城堡大门的阴影深处,留下庭院中一片微妙的死寂。
“浪费时间。” 执行官莫德尔面甲下传来一声冰冷的金属摩擦音,如同判决,“出发!”
队伍再次启动,黑色的铁流涌出黑羽堡,朝着南方那片被亵渎的林地奔去。Ryrie策马跟在净炎骑士身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那圈冰凉柔滑的丝绸发带,仿佛那是连接他与冰冷巢穴的唯一纽带,也是对抗眼前这片更深的、由钢铁与狂热构筑的阴影的唯一慰藉。
再次踏入灰烬林地,那股甜腥的腐败气息和硫磺味比几天前更加浓烈,如同实质般粘稠地附着在每一寸空气里,钻入鼻腔,带来阵阵生理性的不适。焦黑的枯树如同扭曲的鬼影,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更加阴森。空地上的尸体依旧保持着那亵渎的姿态,但腐败的程度已经加剧,散发出更加令人作呕的恶臭,吸引了大群嗡嗡作响的、颜色暗沉的蝇虫。
审判庭的队伍在空地边缘停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黑袍审判官们迅速散开,如同精准的机器。有人开始用特制的、散发着微弱圣辉光芒的水晶透镜仔细扫描每一具尸体和周围的土地;有人用银质镊子小心地提取尸体伤口上残留的、如同凝固沥青般的黑色粘稠物质,装入刻满符文的铅盒;还有人用铁笔在羊皮卷上飞速记录着,绘制着亵渎痕迹的图谱。整个过程高效、冰冷、沉默,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非人感。
执行官莫德尔翻身下马,沉重的黑铁战靴踩在焦黑的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走到那具被钉在树上的尸体前,面甲下的视线扫过那空洞的口腔和里面塞满的黑色污秽。
“深度腐化。典型的低阶劣魔(Lesser Imp)或血肉猎犬(Flesh Hound)的手法,但……能量残留异常。” 他冰冷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件物品的鉴定结果,“它们通常在更深的地底或腐化核心区域活动。被这里的血腥和冲突吸引来的可能性很高。但扩散速度……不正常。”
他转向正在用圣水瓶(里面的液体呈现出浑浊的灰色)滴在一片被黑色粘液污染的土地上的审判官:“圣水反应?”
“大范围微弱抵抗,长官。” 审判官的声音同样平板,“污染源已扩散,深入地下。初步判定为小型临时性裂隙(Riftlet)或腐化节点(Taint Node)泄露,可能由近期剧烈的死亡和负面情绪激发。”
就在这时,负责搜索空地边缘的几名审判官有了发现。他们在一丛颜色暗红、形态扭曲的蕨类植物根部,发现了几枚深深嵌入焦黑树干和泥土中的、巨大而扭曲的爪印。爪印的边缘散发着微弱的、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光芒,周围的植物呈现出不自然的枯萎和焦黑。更令人不安的是,爪印附近的几具尸体残骸,被以一种极其怪诞的方式堆叠、扭曲在一起,仿佛被当作建筑材料,拼凑成一个粗糙、亵渎的、象征某种邪恶魔符的雏形!
“亵渎仪式痕迹!” 一名审判官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凝重,“它们在尝试建立更稳固的锚点!召唤更强大的存在!”
莫德尔的面甲转向那亵渎的爪印和魔符雏形,沉默了片刻。冰冷的金属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判决:
“污染已深,且有扩散升级趋势。常规净化无效。执行‘一级净化协议’。”
命令一下,审判官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迅速将空地中央那些相对完整的、沾染腐化气息较重的尸体残骸拖拽到一起,如同处理垃圾。两名审判官从驮马背上取下两个沉重的金属罐,里面装着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液体——显然是某种炼金术士调配的猛火油。
“不……不要!” 一个微弱而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天前哈克特他们发现的那个幸存的瑞德费特士兵(他的断臂和脸上恐怖的伤口已被简单包扎,但人一直处于半昏迷的谵妄状态),此刻被两名审判官粗暴地拖了过来!他似乎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得回光返照,仅剩的一只完好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死死盯着那堆即将被焚烧的尸体和审判官手中的火油罐!
“他们……他们不是怪物!是……是我的兄弟!汤姆……汉斯……求求你们……不要烧……” 他挣扎着,发出泣血般的哀嚎。
“他已被腐化气息深度侵蚀,精神彻底污染,不可挽救。” 莫德尔的声音冰冷无情,如同宣读死刑判决书,“一并净化。”
“不——!!!” 士兵发出绝望的嘶吼,拼命挣扎。但审判官的力量极大,将他死死按住。
Ryrie站在外围,脸色惨白如纸,胃里翻江倒海。眼前的景象比几天前看到的尸体惨状更让他感到灵魂的震颤!审判庭的冷酷、高效,以及对生命的极端漠视,彻底颠覆了他对“秩序”和“净化”的想象!他们处理尸体和活人的方式,与那些制造惨状的恶魔,在某种冰冷的层面上,竟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之处!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手指死死攥住那条深蓝色的发带,仿佛那是唯一能让他不至于崩溃的锚点。
“点火。” 莫德尔冰冷地命令。
一名审判官将火把投入了浇满猛火油的尸堆。
“轰——!”
苍白色的、带着奇异高温的火焰瞬间冲天而起!这种教廷特制的“净炎”并非普通的橘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冰冷、苍白、仿佛能灼烧灵魂的颜色!火焰发出低沉的咆哮,疯狂地舔舐着尸体和那个被按在火堆边缘、发出非人惨嚎的士兵!
皮肉烧焦的恶臭、油脂燃烧的噼啪声、还有那士兵凄厉到变调的哀嚎瞬间充斥了整个灰烬林地!那声音充满了无边的痛苦和绝望,如同来自地狱最深处的诅咒!
“呃啊——!!!你们这些……伪神的走狗!!!深渊……会吞噬你们……诅咒……诅咒你们……费特斯伊……你们的城堡……终将……” 士兵的诅咒在火焰的吞噬中变得断断续续,最终化作了更加凄厉的惨叫,直至彻底无声,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尸体爆裂的闷响。
苍白火焰的光芒映照着净炎骑士漆黑冰冷的甲胄和审判官们毫无表情的脸,也映照着Ryrie那张因极度震惊、恐惧和生理性不适而扭曲的、毫无血色的脸。他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那苍白的火焰和扭曲燃烧的人形,胃部剧烈痉挛,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他感到一股冰冷的绝望感,比面对恶魔时更甚。
莫德尔却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日常任务。他转向负责侦测的审判官:“腐化源反应?”
那名审判官手中的水晶透镜正对着猛烈燃烧的苍白火焰,眉头紧锁:“核心腐化能量正在被净炎中和……但是……长官!地下!地下有强烈的能量波动!在……在移动!朝着……西南方向!布杰斯家族领地的深处!速度很快!”
莫德尔的面甲猛地转向西南方向,冰冷的视线仿佛要穿透重重焦黑的林木和灰暗的天幕。
“布杰斯……” 他金属般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果然……贪婪的挖掘,惊醒了不该惊醒的东西……甚至可能……主动拥抱了黑暗。”
他猛地翻身上马,漆黑的重甲在苍白火焰的映衬下如同魔神。
“目标变更!追踪地下腐化源!方向:布杰斯家族核心矿区——‘黑铁峰’(Blackiron Peak)!”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Ryrie。
苍白火焰还在身后熊熊燃烧,焚烧着尸体和绝望的诅咒。新的、更深的恐怖阴影,已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在布杰斯家族领地的深处露出了獠牙。而Ryrie,和他剑柄上那条深蓝色的发带,被审判庭冰冷的意志裹挟着,即将踏入那片被贪婪和黑暗共同诅咒的矿脉深渊。艾慕莉娅的标记,能否在这片由圣焰、钢铁与深渊构成的绝境中,守护住她的渡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