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长苦笑了一下,那表情像是在面对一座被时光彻底掩埋的坟墓。“很遗憾,院长。即使以学院的资源加上埃尔维斯那边的档案库,要打捞一起发生在一百三十五年、被官方刻意模糊的事故细节,也如同在太平洋里找一枚特定年份的硬币。经历者早已化为尘土,知情者要么三缄其口,要么带着秘密进了棺材。”他顿了顿,手指在战术平板上滑动,调出另一份加密档案的截图,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不过,在埃尔维斯学院尘封的、标注为‘都市怪谈·低可信度’的附录里,倒是有几份零散的居民口述记录。有点意思,或者说……有点毛骨悚然。”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模仿档案记录员的平板语调念道:“‘雷暴肆虐之夜,偶有胆大或晚归者声称,于第五大道废墟附近,瞥见一瘦高男子身影,孑然立于空旷街心,无视倾盆大雨……’”念到这里,他的声音压低,带上了档案所描述的、目睹者特有的那种惊悸感:“‘目击者皆言,当其回望,窥见其双目——空洞非人,宛如……某种可怖之物,正透过那对生物视窗,冰冷地觊觎此世。’”
沈韬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嗖”地窜上后脑勺,头皮阵阵发麻。他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仿佛要驱散那凭空想象的、被非人视线锁定的黏腻感。“操……”他低声骂了一句,感觉自己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正在经历一场十级强震,“这他妈听起来就像洛夫克拉夫特喝高了写的草稿!SAN值狂掉啊!”
“理性是基石,但基石之上,亦需容纳无法解释的阴影。”黑魍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将沈韬快要飞走的思绪拽了回来。他冷静地分析,如同在解剖一具未知生物的标本:“综合两次事件的证言——实验室火灾的‘活金属’、幸存者的‘吞噬电光’描述,以及这份‘寄生视窗’的目击报告——可以构建一个初步模型:存在一种性质未知、高度危险的‘实体’。其活动模式显示对高密度电能存在强烈依赖。更关键的是,它可能具备某种形式的……‘寄宿’或‘意识投射’能力,以人类或其他生物作为其感知与干涉物质世界的‘载体’。”他精准地使用了“载体”而非“宿主”,暗示着一种更冰冷、更工具化的关系。
沈韬张了张嘴,那句“这太扯了”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妈的,在亲眼目睹了那些能把人当罐头开的汞银异形之后,再讨论什么“科学边界”简直就像在哥斯拉面前挥舞环保标语一样可笑。他认命地抹了把脸:“行吧,院长。您是老大,您说啥就是啥。那现在我们该追查的是‘电耗子’还是‘人形U盘’?”
————
与此同时,塔希提岛深处·废弃教会监狱密道
潮湿、阴冷、混合着陈年石粉、铁锈和某种更深层霉味的气息,构成了这条隐藏在现代都市之下的、通往革新社地下设施的咽喉要道。这里曾是教会王国①镇压异端的血腥囚笼,墙壁上模糊的抓痕和早已变成深褐色的可疑污渍无声地诉说着过往。法国人接管岛屿后,这座地下监狱被刻意遗忘,上面新建的教堂如同一个华丽的盖子,掩盖了地下的腐朽与秘密。只有少数被革新社重新启用的通道,由重金雇佣的黑铁之堡佣兵把守。
大约十名装备精良的佣兵散布在狭窄的通道中,Fal-1自动步枪的枪口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幽光。这种由经典FN FAL魔改而来的武器,加装了皮卡汀尼导轨和红外激光指示器,是鬣狗们最信赖的獠牙。然而,再锋利的獠牙,也敌不过时间带来的沉闷。
“啧!”一个绰号“铁砧”安德烈的壮硕佣兵,烦躁地从油腻的战术背心口袋里抠出一盒皱巴巴的“高卢人(Gauloises)”香烟。劣质烟草特有的、带着焦油和苦杏仁的刺鼻气味随着打火机的“咔哒”声弥漫开来。他狠狠吸了一大口,让辛辣的烟雾在肺里打了个滚,才骂骂咧咧地吐出灰蓝色的烟圈:“**妈的协约国走狗!自从这帮穿黑皮的瘟神登岛,老子连窑子的门朝哪边开都快忘了!憋死老子了!天天窝在这鬼地方,闻着比死人脚还臭的霉味,骨头缝都要长蘑菇了!”他粗鲁地用枪托磕了磕潮湿的石壁,震落几片石灰。
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外号“剃刀”的老兵瞥了他一眼,声音沙哑地警告:“少抱怨两句吧,安德烈。小心隔墙有耳。虽然这鬼地方确实能把人憋疯。”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男人都懂的光芒,压低了声音:“不过……守着那两个漂亮女人却不能碰,确实比挨枪子还难受。尤其是楚小姐……啧啧,那身段,那气场,简直是撒旦亲手捏出来考验圣徒的毒苹果!”
安德烈闻言,脸上的烦躁瞬间被一种下流的亢奋取代,他舔了舔厚实的嘴唇,发出嘿嘿的淫笑,裤裆处肉眼可见地鼓起一团:“哈!说到点子上了!每次看到她裹在那身作战服里的翘臀和胸脯……妈的!老子硬得能当撬棍使!真想把她按在这石墙上,听她那张冷冰冰的小嘴叫得比夜莺还浪!让她知道谁才是真男人!”他越说越激动,口水几乎要喷出来。
“剃刀”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看了看幽深的通道尽头,仿佛那里藏着择人而噬的毒蛇:“闭嘴!安德烈!你这张破嘴迟早害死你!那女人是带刺的玫瑰?不,她他妈是涂着蜜的断头台!碰一下,脑袋怎么没的都不知道!”他太清楚楚熙的恶名了,她可是一朵毒花,上一个敢用这种眼神看她的人,据说被送去喂了“革新社”实验室里某种更恶心的东西。
安德烈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刚想反驳几句,彰显一下自己的“雄风”。
啪嗒。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忽略的、带着粘稠水声的异响。
紧接着,一股温热、滑腻、带着浓烈铁锈和内脏特有腥甜气味的粘稠液体,如同被挤烂的果冻,精准地糊在了安德烈的光头上,并迅速顺着他的额角滑下。
“什……?!”安德烈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浑身一僵——那绝不是雨水!
“剃刀”的惊呼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在他耳边炸开:“安德烈!你头上……!”
粘稠的液体流进了安德烈的眼睛,视野瞬间被一片令人作呕的、粘稠的猩红覆盖!他惊恐地用手去抹,入手却是一片滑腻温热的、带着某种特殊韧性质感的……碎片?
“操!操!操!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安德烈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疯狂地甩着手,将那块糊在脸上的、带着血丝和脂肪纹理的暗红色组织甩在地上——那赫然是一块被暴力撕扯下来的、边缘还连着破碎血管的肝脏!
“敌袭——!!!”凄厉的警报声和佣兵们拉动枪栓的“咔嚓”声瞬间撕裂了通道的死寂!所有红色的激光瞄准点如同受惊的蜂群,瞬间扫向上方的通风铁网格!
噗嗤!哗啦——!
更多的鲜血如同廉价的油漆,混合着破碎的内脏和骨渣,从网格的缝隙间瀑布般淋下!一个被某种恐怖力量撕扯得不成人形、仅剩半截躯干的佣兵尸体,软绵绵地趴在网格上,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下方。而在尸体旁边,一个庞大的、覆盖着流动水银光泽的类人形体,正用它那双没有瞳孔的“银镜”,冰冷地“俯视”着下方渺小的猎物。
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开火!开火!打死它!!”绝望的嘶吼伴随着Fal-1步枪狂暴的嘶鸣在狭窄的通道内疯狂回荡!子弹如同金属风暴般倾泻向铁网格!跳弹在石壁上擦出刺眼的火花,硝烟与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那汞银之魇似乎对子弹的冲击毫不在意,它抬起沉重的、由液态金属构成的巨足,踩踏着同伴的尸骸,试图从铁网格上通过。
咔嚓!轰隆——!
早已锈蚀不堪的铁网格根本无法承受它惊人的重量,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连同其上的尸体和怪物一起轰然塌陷!
“不——!!”安德烈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被绝望掐断的哀嚎。沉重的铁架和上面那数吨重的银色怪物,如同天罚之锤,将他连同他那些龌龊的幻想一起,彻底砸进了冰冷的地面!骨肉碎裂、内脏爆开的黏腻声响,在枪声的间隙显得格外清晰刺耳。原地只留下一大滩混合着金属碎屑、骨渣、肉糜和暗红液体的、冒着热气的糊状物。
战斗——或者说屠杀——在绝对的恐惧与力量碾压下,只持续了不到三十秒。
刺目的猩红如同泼洒的抽象画,肆意涂抹在斑驳的石壁和地面。散落的残肢断臂切口平滑得如同激光切割,断骨在应急灯下闪着森白的光。通道内只剩下死寂,以及汞银之魇移动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它无视一地狼藉,庞大的身躯转向通道尽头那扇厚重的、铭刻着“革新社”革新之环徽记的合金防爆门。闪烁着高频震荡微芒的银色钩爪缓缓抬起,对准了门缝——这扇足以抵御火箭弹的堡垒,在其面前恐怕不比硬纸板坚固多少。
嗡!嗡!嗡!
三道凄厉的破空声如同毒蛇的尖啸,撕裂了死寂的空气!妖异的血红色刀光一闪而逝!
噗!噗!噗!
三柄狭长、弯曲、刃口流转着不祥暗芒的“猩红之吻”,如同热刀切黄油,深深贯入汞银之魇的后背!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它沉重的身躯向前一个趔趄,“轰”地一声扑倒在地,砸得地面碎石飞溅!
一个穿着紧身黑色皮衣、脚踩凉鞋、头上扎着俏皮蝴蝶结的少女,如同轻盈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通道入口的阴影里。她脸上挂着甜腻得如同浸了蜜糖的笑容,歪着头,用天真无邪的语气,对着地上那挣扎着想要爬起的银色巨物说道:
“此路不通哦,大块头~”鬼刀十三的脚尖轻轻点地,像在跳芭蕾的起手式,眼神却冰冷如毒蛇的竖瞳,“再往前,可是那位小姐精心布置的温室呢。让你这种粗鲁的家伙闯进去,弄坏了她的‘小盆栽’……我可是会被她‘修剪’得很惨的哟~”
① 教会王国(Ecclesiastical State / Theocracy):此处并非指历史上特定的“教皇国”(Papal States),而是泛指在殖民扩张时期,由天主教会势力,尤其是宗教裁判所,主导或深度介入的地方性统治实体。这类政权常以“神权”为名,设立秘密监狱和宗教法庭,残酷镇压所谓“异端”——包括土著信仰者、持不同教义者、乃至被视为“女巫”或“魔鬼契约者”的无辜者。塔希提在成为法属殖民地前,其本土社会结构和信仰体系曾遭受过此类打着“传播福音”旗号的教会势力的侵蚀与破坏,留下诸如地下监狱等血腥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