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位于城堡西侧内堡墙下的空地,地面是踩得坚实的夯土,此刻被清晨的薄雾和露水打湿,散发着泥土的腥气。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云层的缝隙,投下几缕稀薄的光柱,照亮了场中翻腾的尘土和金属碰撞的火星。
Ryrie的身影在光柱中穿梭。他穿着深黑色的贴身亚麻衬衣,外罩一件靛蓝色、洗得有些发白的束腰外衣,袖口和领口边缘用更深的靛蓝丝线绣着细密的渡鸦羽翼暗纹。下身是同样深黑色的结实马裤,塞进半旧的及膝皮靴中。那身标志性的、带有渡鸦家徽的旧皮半身甲此刻放在场边。这身黑蓝为主的装束,让他清瘦的身形在晨光中更显挺拔,也巧妙地呼应着家族渡鸦的色调,如同阴影中蓄势待发的夜鸟。
他正与另外两名同样年轻的侍从对练。三柄未开刃的训练用手半剑在空中交击,发出沉闷的“锵锵”声。Ryrie的动作精准而流畅,步伐灵活如林间鹿。面对左侧侍从一记势大力沉、意图将他逼退的斜劈,他手腕一翻,剑身以一个微妙的角度迎上,精准地格挡开来,动作干净利落,但对方沉重的力道还是震得他手腕一阵发麻,身形微晃。汗水顺着他清秀苍白的额角滑下,浸湿了鬓角的黑发,紧抿的嘴唇透着一丝专注的倔强。
“停!” 骑士教官——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刀疤的中年男人——粗声喝道,声音如同滚雷。他抱着双臂站在场边,眉头紧锁。“Ryrie!你的防守!像礁石一样稳固,这很好!” 教官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赞许,但随即转为严厉的呵斥,“但你的反击呢?软得像被海水泡烂的海草!绵软无力!这是在训练场,不是让你在贵妇面前表演花架子!上了战场,面对穿着重甲的敌人,或者那些传闻里皮糙肉厚的怪物,你这点力道连它们的皮都蹭不破!用力!把你的剑刺出去!像真正的渡鸦啄穿敌人的眼窝那样!”
Ryrie微微喘息着,垂下手中的训练剑,低头应道:“是,教官。” 蓝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他知道教官说的是对的。他技巧纯熟,反应敏捷,但先天力量不足始终是他的致命短板。面对穿着板甲的骑士或者那些只存在于可怕传闻中的、体型庞大的腐化怪物,他精准的格挡和刺击很可能收效甚微。这种无力感,如同阴影般缠绕着他。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悦耳、带着点漫不经心慵懒的嗓音,如同银铃般打破了训练场的肃杀氛围:
“教官~他这样就很好了呀。(◕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艾慕莉娅·费特斯伊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训练场边缘的石阶上。她随意地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双手托着腮,深黑色的束腰裙摆如同花瓣般散落在石阶上,衬得她肌肤胜雪。浓密的黑发用一根简单的皮绳松松束在颈后,几缕碎发垂落颊边。她纯黑的眼眸微微弯起,像两弯甜美的月牙,里面盈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种近乎天真的满足感,仿佛在欣赏一出专为她上演的戏剧。阳光吝啬地落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像一株在冰冷石缝里倔强生长、带着毒刺的深绿色植物。
“防守好才能活下来呀,” 艾慕莉娅的声音带着理所当然的娇憨,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定在场中微微喘息的Ryrie身上,“活下来……才能继续保护城堡……” 她顿了顿,唇角弯起一个更加甜美、却让在场所有人心头一凛的弧度,声音轻飘飘地补充道,“……和我,对吧?(◕‿◕✿) ”
最后那个“和我”,被她刻意加重了语气,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瞬间在训练场上荡开无声的涟漪。这已经不是偏爱,而是赤裸裸的宣告所有权。
骑士教官那布满风霜的脸上肌肉明显抽搐了一下,对这位小小姐的突然出现和这番明显带有“护短”意味的发言显然感到十分棘手。他张了张嘴,碍于身份和这位小姐那众所周知的、难以捉摸的脾性,最终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烦躁地挥了挥手:“休息一刻钟!”
另外两名与Ryrie对练的年轻士兵,迅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里面混杂着对Ryrie遭遇的些许同情(毕竟被这位小小姐“盯上”绝非纯粹的幸事),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夹杂着畏惧的羡慕。艾慕莉娅小姐对她这位专属“玩具”骑士的过度关注和那种病态的掌控欲,在黑羽堡的高墙之内,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两人收起训练剑,默默地退到场边擦汗喝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Ryrie站在原地,教官的呵斥还在耳边回响,手腕的酸麻感尚未消退。而艾慕莉娅那甜腻的、如同裹着糖霜的话语,却带着更深的寒意和枷锁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他感到脸颊微微发烫,不是因为运动,而是因为那聚焦在他身上、毫不避讳的、占有欲十足的目光。他下意识地垂下眼帘,避开艾慕莉娅的视线,走向场边自己的水壶。
然而,艾慕莉娅显然不会让他就这么“躲开”。
“Ryrie~”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甜腻召唤,“过来。”
Ryrie的身体瞬间僵硬,握着水壶的手指收紧。他能感觉到场边休息的侍从和教官的目光(尽管他们假装没看)都若有若无地扫了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窘迫和那丝莫名的悸动,转身,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向石阶上的艾慕莉娅。
阳光吝啬地移动着,艾慕莉娅所在的位置恰好笼罩在塔楼投下的阴影里。她仰着小脸,纯黑的眼眸在阴影中闪烁着幽深的光泽,清晰地映出他走近的身影。她脸上那甜美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当Ryrie在她下方两级台阶站定,刚想行礼时,艾慕莉娅却伸出了手。不是指向他,而是指向自己裙摆上沾到的一小块不起眼的泥点——那很可能是她刚才坐下时不小心蹭到的。
“喏,脏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娇气的埋怨,纯黑的眼眸却紧盯着他的脸,仿佛在观察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Ryrie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命令,一个看似微不足道、却充满了掌控意味的命令。他沉默地单膝点地,跪在冰冷的、带着露水湿气的石阶上,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但同样洗得发白的深蓝色手帕(颜色与他外衣呼应)。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用最轻柔的动作,去擦拭她深黑色裙摆上那点小小的污渍。他的动作专注而细致,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这个姿态——骑士单膝跪地,为他的小姐拂去裙摆的尘埃——在训练场冰冷的石阶背景下,在刚刚结束的激烈对练之后,显得格外突兀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亲密感。场边休息的侍从几乎屏住了呼吸,连教官都忍不住侧目,随即又迅速移开视线,假装研究手中的训练剑。
艾慕莉娅满意地看着他专注的动作,纯黑的眼眸里闪烁着愉悦的光芒。她微微倾身,靠近他低垂的头颅,几缕带着冷冽花香的黑发垂落,几乎要拂过他的脸颊。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带着一种甜蜜的、却又如同冰锥般刺入骨髓的耳语说道:
“刚才……挡开那一剑的样子,真好看。” 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像礁石……又像……护着雏鸟的渡鸦呢。(✧ω✧)”
“记住哦,” 她的声音更低,更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锁链,“你的力量,你的敏捷,你的生命……都是为了保护我而存在的‘礁石’和‘渡鸦’。在战场上也好,在这里也好……”
她停顿了一下,指尖极其轻柔地、如同羽毛般拂过他束在脑后、因汗水而微湿的黑发,感受着他身体瞬间的僵硬,然后才用那种令人心头发冷的甜腻语气,缓缓吐出最后的命令:
“……永远,只为我一个人染血。明白吗?我的……骑士先生?(◕‿◕✿) ”
Ryrie擦拭裙摆的手指,在听到“染血”二字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那冰冷的甜言蜜语如同毒藤,缠绕上他的心脏。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算是回应。阳光终于完全被云层吞没,训练场重新笼罩在灰暗的阴影中。黑羽堡的渡鸦骑士,单膝跪在他的荆棘公主面前,在冰冷的石阶上,用一方旧手帕,擦拭着一个微不足道的泥点,同时被烙上了一个关于鲜血与忠诚的、甜蜜而永恒的诅咒。而远处,南方贵族冲突的硝烟和王权崩塌的低语,似乎都被隔绝在这方扭曲而紧密的二人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