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华织很疑惑,“为什么这样问?把我说得像什么幕后黑手一样。”
“你要我如何信任一个收下了我做的变身器,却连真面目都不肯露出来的家伙?”
“我的真面目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么普通,有什么好看的。”
“对,确实是很普通的一张脸,我都快记不清了。所以又有什么必要藏起来呢?”
孟秋绪咄咄逼人,怀疑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自己亲手设计的骷髅风格面罩上,好像要用眼神把装甲就地剥开,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任华织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大概是想维持某种心境吧。平凡的我只有在穿上这件装甲的时候,才有机会和能力成为英雄……不觉得就会有点舍不得脱掉吗?”
“就因为这种理由?”
“就因为这种理由。”
孟秋绪低头不语,一味向实验室深处走去,狭窄的地下走廊只有两人脚步声回响。
假面骑士谷雨是个什么样的人?
适应力和战斗力都稳如老狗、仿佛天生为讨伐梦魇而生的好战士;不求回报地保护了惊蛰,又为芒种的复仇尽了一份力的好战友。
孟秋绪是一个讲事实的人,而用事实说话,任华织这短短几天的英雄生涯起步期简直是无可挑剔,除了似曾相识的秘密主义之外,表现出的一切言行用尽善尽美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甚至有些太过完美,仿佛刻意的演技了。
毁掉复仇只是孟秋绪的阴暗揣测,也许任华织是真心觉得最后交给芒种收人头就好了。
她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仅仅因为不肯摘下面罩,就要被否定所有的努力吗?
孟秋绪的内心激烈交战。
而无论是正面的声音还是负面的声音,都承认了一点:她的内心想要信赖任华织,真面目是交付信赖的最后一步,而不是建立信赖的第一步。
她真正想说的是:
求求你把面罩摘下来吧,只要这个无关紧要的疑点消除,我就再也不会怀疑你。
近乎撒娇一般。
这种话怎可能从天才博士口中说出?
“徐盼盼的情况很复杂,她在变成惊蛰的时候,不仅是性格变化,记忆似乎也有缺失。”任华织说。
……而且还这么关心孟秋绪强行给她安排的麻烦后辈。
已经足够了吧?区区一个面罩而已,抓着这点不放岂不是显得很无趣吗?
“以往的魔法少女觉醒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孟秋绪接过了话茬,“注视她的荒野之神是巨鹰——风与变迁之力的所有者。赐福能力是电流推动,变身衣装和魔力传输也毫无异常。”
“在她之前,南城没有巨鹰学派吧。”
“对,她是第一个。”
南城曾被外地魔法少女蔑称为野蛮人聚集地,就是因为带头的制花人除了平砍以外什么招式都不会,鼓楼区三姐妹又是齐刷刷的巨熊学派,一下子把占比拉得很高。
而且还普遍没有塑能系施法能力,以至于需要依靠魔导狩具,比起魔法少女更像是魔法战士。
任华织尝试在脑海中询问某只蓝色猫头鹰认不认识这位天空中的近亲,但和荒野之神的通讯是对方单方面控制的,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
不过她感觉应该不是巨鹰的问题。
风与变迁之力跟人格分裂也不搭边啊。
哪怕是最不靠谱的猫头鹰,也没真把任华织怎么样。如果荒野之神在梦境中随便投下一瞥就能把一个正常人变成精神病患者,那它应该属于梦魇的一种,而巨鹰很显然是清白的。
是徐盼盼自己的问题吗……比如身体中寄宿了另一个黑暗的灵魂,遇到危险就出面代打,这样也能解释惊蛰不认识任华织的问题……
“总之,我会继续观察的。”任华织说。
“小徐就拜托你了。”
孟秋绪说了这句,忽然感觉有点不对,自己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跟以前好像啊。”
“什么以前?”
“制花人还在的时候。”
任华织在面罩里挑了挑眉,确认孟秋绪不是在套她的话,才慢悠悠地回复道:“制花人,是个什么样的魔法少女呢?”
“是个狗娘养的王八羔子。”
“设定好复杂啊。”
“她都没给我看过本体!”
“那不就跟我一样。”
“是啊,这年头一个两个的,不是手里头藏了点货,就是哪哪又搞特殊了,反正就没有规规矩矩走觉醒流程的!”孟秋绪开始了今天的碎碎念,“真是一帮刁民……警场那边还天天给我施压,让我宣讲和官方合作的好处,搞得好像我能说动这些魔法小祖宗一样!”
后勤博士这么不好当的吗?
任华织也被覆盖在了孟秋绪地图炮的“魔法小祖宗”范围内,作为既在手里头藏了点东西、又在哪哪搞了特殊的反面典型,被骂了也实在不冤。
但她脸皮比较厚,并且是不会道歉的。
孟秋绪带领任华织走进实验室。在房间中央,两支从天花板伸下来的机械臂把梦魇装甲板举在半空。靠墙是一圈洁净台,因为疏于打扫显得不是很洁净,零零散散堆放着制作魔导狩具用到的零件和工具,还有一些写满了字的纸,应该是从警场那儿交换来的研究报告。
任华织在零件堆里发现了一个水轮。
是从剑盾里拆下来的液压机构,现在那个空间应该换上了适合芒种的榴弹发射装置。然后这个拆下来的玩意就直接扔在桌上不管了吗……
路过的时候,顺手就拾取了。
“149号卡车梦魇的衍生物,惊蛰从烟幕中带出来的摩托车,你还有印象吧。”
“嗯?我还以为那是惊蛰的东西。”
“那也是一体梦魇。”
“……啊?”
孟秋绪按了一下墙上的按钮,左手边的墙壁向上移开,变成了一面玻璃幕墙。透过玻璃能看到隔壁房间,那辆机车就停泊在里面。
“梦魇的附属衍生物149-1,在主体消散后竟然维持住了存在,而且反文明力场强度较低,局限于其躯体内部,没有向外辐射。我做了些初步研究,基本能证明它是安全可控的。”
“它是……活的?我是说,像其他活蹦乱跳的梦魇一样的状态?”
“就和你在假面骑士特摄剧里看到的,那些有某种自主意识的机车差不多。”
任华织哑口无言。
她毫无头绪的梦魇生态问题,才刚刚通过装甲板找到了一丝解答的可能,就被孟秋绪随手捡来的特殊个体直接突破了?
“这辆车也交给你了,尽快考个D证,去车管所上个牌。”孟秋绪说,“在实验室里能做的研究很有限,既然长了轮子,那干脆让它去外面多跑跑。也许哪天跟你心意相通,就会成为人类和梦魇化敌为友的桥梁呢!”
“又把我当试验品吗?”任华织问。
“这叫为科学做贡献。”
嘴上不是很乐意,但任华织对机车还是有点兴趣的,毕竟假面骑士他就得骑机车啊。
两人来到隔壁房间,她直接凑过去围着机车上下其手起来。
房间外侧的墙壁像车库门一样打开,连接着土坡的隐秘出口,露出微亮的清晨天空。孟秋绪站在稍后方,抱着手臂看着任华织口嫌体正直的兴奋模样,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笑意。
“你刚才不是问,制花人是什么样的人吗?”
“你刚才不是说,她是狗娘……”
“那是气话!”孟秋绪轻轻踹了她一脚。
任华织于是停止手上动作,认真看着她。
“那,她是一个好魔法少女吗?”
听到这句话,一年来的点点滴滴忽然翻涌成海,像芥末味冲上脑门,让孟秋绪鼻头一酸:
“嗯,她是最好的魔法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