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终于合上了手中的文件,站起身。

顾怜心立刻停下动作,像受惊的兔子般僵在原地,低着头,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

沈清秋走到他面前。

顾怜心只能看到她笔挺的校服裤脚和那双纤尘不染的黑色小皮鞋。

“早上的工作到此为止。”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下午放学后,准时过来。把储物间整理一遍,工具归类,过期物品清理掉。”她的目光扫过顾怜心因为用力擦拭而微微发红、甚至有些破皮的手指,没有任何停留。

“另外,”她顿了顿,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中午,去一趟医务室。找苏晚老师。”

她的目光似乎意有所指地掠过顾怜心依旧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但语气却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学生会成员有义务保持基本的健康状态,以免影响工作。这是规定。”

说完,她没有再看顾怜心一眼,拿起桌上的文件,迈着从容的步伐,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高跟鞋敲击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回响,渐行渐远。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顾怜心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身体晃了晃,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医务室?苏晚老师?

沈清秋的命令一个接一个,冰冷而精准,不容置疑。

她甚至注意到了他身体的异样?

不,她只是要求他保持“工作状态”而已。

去医务室,也不过是维持“实验体”正常运转的必要步骤。

顾怜心看着自己微微颤抖、有些红肿的手指,又摸了摸依旧隐隐作痛的后背,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而麻木的弧度。

他慢慢直起身,将拖把和水桶放回储物间。狭小的空间里,他看到了角落里一个印着学生会徽章的小型冰箱。

鬼使神差地,他拉开了冰箱门。

里面只有几瓶昂贵的进口矿泉水和……一瓶看起来就很新鲜的鲜牛奶,瓶身上贴着标签,标注着日期。

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顾怜心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瓶牛奶上。

饥饿感如同疯狂的野兽,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胃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眼前阵阵发黑。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瓶身。只要拧开它……只需要几口……

就在这时,沈清秋那冰冷审视的目光,母亲那严厉的“别丢人现眼”的警告,以及顾雪那怨毒的眼神,如同三把冰冷的尖刀,瞬间刺穿了他的冲动。

他猛地缩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

冰箱门被他慌乱地关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不行。

不能碰。

这是沈清秋的东西。

任何不属于他的东西,都不能碰。

任何可能带来指责和麻烦的行为,都必须杜绝。

他靠着冰箱门,大口喘着气,冷汗涔涔而下。

最终,他只能用力按了按火烧火燎的胃部,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背起书包,像逃离瘟疫般离开了这间冰冷华丽的囚笼。

走廊里,喧闹的人声扑面而来。

顾怜心低着头,快步走向自己的教室。

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后背的疼痛、手指的酸麻、胃里的饥饿,以及心中那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感,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锁住。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一道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学生会办公室门口,正是顾雪。

她脸色阴沉,带着一夜未消的嫉恨和探寻,目光如炬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最终,落在了那扇紧闭的储物间门上,以及……旁边那个小型冰箱上。

走廊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模糊而遥远。顾怜心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每一步都牵扯着后背的钝痛和胃部的灼烧。

沈清秋冰冷的目光、窗台外侧呼啸的冷风、那瓶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牛奶……所有画面在脑海中混乱地交织,让他头晕目眩。

他终于挪回了自己的教室,几乎是跌坐在座位上。

早读课已经开始,语文老师的声音在讲台上抑扬顿挫,但传到他耳中只剩下一片混沌的嗡鸣。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

饥饿感如同最残酷的刑罚,胃壁仿佛在互相摩擦,发出无声的哀鸣。

后背撞击墙壁的伤处,在经历了早晨的劳顿和高处的惊魂后,此刻正传来一阵阵更加强烈的、带着灼热的闷痛。

他只能更紧地蜷缩起身体,用意志力对抗着生理上的双重折磨。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

当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教室里瞬间爆发出解放般的喧闹。

顾怜心却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趴在桌上,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周围的同学三三两两结伴离开,奔向食堂或校外。

食物的香气从走廊飘来,如同最诱人的毒药,刺激着他空荡荡的胃袋。

他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按在痉挛的胃部。

“喂,顾怜心!”一个带着点戏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顾怜心身体一僵,艰难地抬起头。

是班上几个女生,为首的那个叫王玲,平时就喜欢和顾雪那群人混在一起,看他的眼神总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怎么?又没带钱?”王玲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额角的冷汗,语气充满了幸灾乐祸,“还是说,攀上了学生会的高枝,连食堂的饭都看不上了?”

旁边几个女生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顾怜心低下头,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解释?求饶?都毫无意义。

“啧,看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另一个女生撇撇嘴,“别死在我们班门口,晦气。”

“走吧走吧,饿死他算了。”王玲轻哼一声,仿佛失去了继续戏弄的兴趣,带着几个跟班说说笑笑地离开了教室。

最后一点人声也消失了。

教室里只剩下顾怜心一个人。

巨大的寂静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胃部的绞痛和后背的闷痛交织在一起,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医务室……

沈清秋冰冷的命令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他挣扎着站起身。

不去?他没有违抗沈清秋的胆量。

去了……又能怎样?

无非是另一个需要小心应对的场所。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穿过渐渐安静下来的校园走廊。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带着暖意,却丝毫无法驱散他身上的寒冷。

他按照指示牌,找到了位于一楼僻静角落的医务室。

门虚掩着,里面飘散出一股淡淡的、令人心安的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气息。

顾怜心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温和柔婉的女声传来,如同春风拂过柳梢,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顾怜心推开门。

医务室内部干净整洁,光线明亮柔和。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校医正坐在办公桌后,闻声抬起头。

苏晚。

顾怜心认得她。

这位苏老师在学校里以温柔耐心著称,很多同学都喜欢找她。

她有一双温柔的杏眼,笑容和煦,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更添了几分柔和。

看到顾怜心,苏晚脸上立刻浮现出关切的神色,站起身迎了过来:“同学,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她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顾怜心苍白的脸色、额角的冷汗以及微微佝偻着背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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