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监镇大人此举是何用意?”姜淮瞳孔骤缩,声音竭力维持平稳,后背却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目光如电,飞快扫过四周。
堂内女卫持械而立,这阵仗显然不只是抓人这么简单。
他不明白监镇为什么要给自己设这个局。
若是想要为难他,何须如此大费周章?派两个衙役足矣。
借林采之口诱他前来,堂内更布下刀兵......
这老虔婆图谋的,绝非小事,起码见不得人。
监镇肥厚的手指摩挲着茶碗,似笑非笑:
“说实在的,你这般模样,我真不想选中你。”
“前几次想着能把你许配给我的侄女,或是给我当个二房也不错。”
“可你家里那个活死人就是不肯,明明把你拖累成这个样子。”
姜淮并没有慌乱,只是静静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毕竟这时候慌张起不到任何效果,倒不如观察眼下,寻找能破局的机会。
监镇看着眼前美人这般镇静,忍不住在心底又加以赞赏,继续说道:
“不是本地人,无根无基,长相又那么好,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啊。”
“可惜,可惜,我不能享用了。”
说罢,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把他给我‘请’进厢房,换上喜服!”
“手脚都给我轻着点。”
姜淮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古怪,强行嫁人?何至于此?
就算是想让自己嫁人,那也不至于绑架吧?哪个达官贵人看上他了吗?
想到这里,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怒意和荒谬感,深吸一口气,声音刻意放软,带上几分示弱的惶急:
“监镇大人,嫁人之事好商量,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起码,我要跟家里人说一声,免得她担忧寻来,冲撞了大人。”
监镇脸上肥肉一哆嗦,仿佛又感受到那日姜淮家中,床上那“活死人”投来的目光,冰冷无比,扎得她脊背发凉。
明明只是一个活死人,但浑身散发的气势却让她不敢直视,心虚避开。
“不必了,等你明天就明白了。”
“好生招待,不许伤了他。”监镇起身离去,似乎是良心有愧,朝这些卫卒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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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院落的门外,一位身着流云纹锦裙的女子,朱唇玉面,身姿窈窕,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大门。
那份清丽出尘的仙姿,与周遭剥蚀的土墙格格不入,仿佛一幅名画误入了这里。
她踏入院内,打量着这陈旧却干净利落的院落,一步步朝院内小屋走去,每一步都带着谨慎。
小屋的门看着旧了,门板裂了几道缝,漆皮也掉得一块一块的,露出底下发白的木头。
可门缝里都没灰,看着仍旧结实能用,看得出主人家虽不富裕,可却用心。
齐玉蓉驻足门外,仔细拍打锦裙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又将头上的玉冠扶得一丝不苟,这才屏住呼吸,后退半步,深深弯下腰去,姿态恭谨得近乎卑微。
未等开口,屋内便砸了出来一句话:
“滚出去。”
齐玉容弯着的腰僵了一瞬,抬起头时,脸上已堆砌起近乎甜腻的笑容,声音也掐得又软又媚。
“哎呀,师姐!您耳朵还是这么灵!师妹可想死您啦!”
“恭喜师姐神功大成,天仙大道就在眼前呀!”
说着,她轻巧地推开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齐玉容进门后脸色一愣,望着躺在床上这个头发干枯,不修边幅,姿态慵懒的女人,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师姐。
“师姐.......”
“功法不是修成了吗?”齐玉容上前两步,探头问道。
若是修成了功法,怎么还是这般模样?
武昭华眼皮都没抬,只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忽然,室内无风自动,一股难以言喻的生机自她干枯的躯壳内勃发,仿佛熬过漫长寒冬的土地迎来第一场春雨。
微光并非刺目的白,而是温润如玉晕,自她周身毛孔氤氲而出。
枯槁的发丝瞬间转为乌亮,塌陷的眼窝膨起成恰到好处的弧度。
这是一张雍容华贵的脸,一双丹凤眼生得极好,眼尾自然上挑却无半分凌厉,皮肤不似少女般的白皙,而是一种温润的玉感,白里透粉。
气质好似一块美玉,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慵懒,温和中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武昭华只是随意地躺着,指尖还捻着那卷旧书,一身粗布旧裙却仿佛被赋予了神韵,连带着整个破败小屋都亮堂了几分。
当相貌到达一定程度后,即使不靠衣衫也能气质斐然。
“看来师姐的三厄归真录真是大成了,恭喜师姐。”
“不知道师姐打算什么时候回宗门担任宗主啊?”齐玉容笑眯眯地坐在床上床旁问道。
如今师姐修成了三厄归真录,那日后必定是天仙之姿,大乘期内除了另外几个变态女人,几乎没有对手的存在。
所谓三厄归真录,即为天地人三厄。
天厄,即为天厌之,则是以肉体独抗超远普通雷劫的天劫,尝尽雷劫之痛,方才渡过。
地厄,即为地恶之,所到之处灵脉枯竭、草木凋零、鸟兽远离,身体随之枯萎,只能靠着毅力熬过。
人厄,即为人弃之,三劫中最难渡过的一劫,病入膏肓,经脉寸断,身体脆弱到极点。
最重要的是,气运极衰,喝凉水塞牙、走路必摔跤、买菜必涨价.......
若是有人照顾,那同样厄运会缠在那个人身上,修为越高则代价越是严重。
这是最后一劫,也是最重要的一劫,不少修炼者都硬抗着前两劫,却在人厄中丧命世间。
故而千年来,只有武昭华算是修成了此法。
“回宗门?我回宗门干什么?不回去。”武昭华翻了个身,目光仍是紧盯着眼前的书卷,深陷其中。
这是姜淮怕她待在家里无聊,特地给她写的小说,内容新颖,节奏紧凑,看起来让人爱不释手。
最重要的是,这是姜淮写的,她很感兴趣。
齐玉容讪讪一笑:“师姐说什么呢,功法修成了岂能不回宗门?”
“咱们宗门的情况,师姐你是知道的,再不回去的话,师妹我啊,要顶不住了。”
整个人宗门上下,只有武昭华一人是大乘期强者,位于世界的顶端人物。
齐玉容这个所谓的代宗主,也就是化神期,同武昭华整整差距了一整个大境界。
没有大乘期坐镇的宗门,却因为武昭华的存在而享受着大乘期的待遇。
若是武昭华再不回去,她一个化神期的修士,真的顶不住周围几大宗门的窥视了。
“让你当初不好好修炼,这时候来跟我抱怨这些事。”武昭华翻了一页书,语气平淡地说道。
齐玉容闻言也不敢顶嘴,小声抱怨道:
“师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天资卓越。”
“咱们那宗门,我能化神就不错了,师尊当初不也才化神初期.......”
当初她跟武昭华一同拜在师尊门下,只是武昭华天赋异禀,实力超群,将众人甩开太多。
提到师尊,武昭华捻着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追忆。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点怅惘瞬间又化作了慵懒:
“行吧,过两天回去一趟,不过.......”
她指尖点了点书页:
“我得带个人走,你去传个话,少宗主定了,等我回去议事。”
想到这些年贴心照顾自己,分走霉运的姜淮,武昭华的眼底流露出一抹罕见的温柔。
可以说,若不是姜淮的贴心照顾,她靠着自己不可能渡过这人厄,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前辈都没有渡过这一关。
所以对于姜淮,她有着独特的情感。
“少宗主都有人选了?!”齐玉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
就算她们宗门只有武昭华一个大乘期强者,但那算是世间有名的宗门,岂能这么容易就确定下来少宗主了?
“嗯,他中午就回来,你见见他吧。”
“在此之前...”
武昭华的目光终于彻底离开书卷,投向窗外那一小片被姜淮打理得干净整齐的土地,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极柔和的弧度,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温暖的事情。
她伸出纤纤玉指,随意一点:
“去,把那片地翻松软了,我要...种点花,等他回来。”
齐玉容:“啊?我去翻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