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是婚礼上把自己女儿托付给了一个看起来就很不靠谱的男人一样，她的纠结和无奈肉眼可见。

但裴行言同样无奈，他看着下方那个眼里没有生气的女孩，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不该走下楼去。

她看上去很陌生，直身立在窗户旁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花园，花园里栽着几朵花和树，但已是因为常年没有人打理，而显示出了一副衰败的样子。

窗内窗外，无论是花还是人，都是同样的没有生气。

几经思考后，裴行言决定还是下去看看。

此时的苏杉杉就像是原地坐化了一样，一动也不动，即使裴行言走下楼来，发出的声响不小，也依旧没转过头来。

直到裴行言进到离她只有三步时，一直一动不动的女孩才忽然像是发现了入侵者的机器保安一样，惊觉地转过了视线。

裴行言从没在苏杉杉眼里体会到这样的眼神，他停下脚步，递出自己手里的泡腾片。

苏杉杉盯着他的手，愣神许久，才像是恍然大悟自己要干什么一样，快步向前挪了一挪，接过了裴行言手里的东西。

裴行言盯着她看，不愿放过一丝细节。

他能看得出来，他面前的女孩现在有些紧张，脖子梗着都有些僵硬，脚步更是虚浮，来回地轻跺着脚。

而在两人交接手里的东西，有了难以避免的身体接触后，苏杉杉更是像触电一样，呼吸也停滞了一刻。

可这只是指头轻轻地碰了碰，和平常苏杉杉像是树懒一样攀在他身上的举动相比，实在不能算是亲密。

“你怎么看上去有些紧张？”裴行言嘴角勾出礼貌的假笑，轻声问道。

“没、没有啊？”苏杉杉脸上同样挤出笑容，但实在算得上是勉强，她像是心虚一般，不断解释，“只是站的有点久了，感觉脚没力气了呢~”

裴行言心里黯然，无论面前这个苏杉杉到底是什么，在想什么，他都能确认，这绝不是他所日日接触的那个女孩。

如果放在平常，她真像是自己嘴里说的那样，脚有点没力气，现在早就飞扑过来挂在他身上了。

但眼前的女孩不仅没有这样，而且更是还在有了身体接触以后猛地缩了一缩，这绝对是抗拒的象征。

这个女孩抗拒和他接触。

“刚刚来的是你妈妈吗？”裴行言继续问，“真是吓了我好一跳呢。”

“嗯。”苏杉杉用点头哼声回应，不愿多说什么。

裴行言同样点头，随后猝不及防地问出一句，“你是有什么心事？感觉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看到，苏杉杉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幅度不要太大，可依旧十分明显地表现出了错愕。

但她第一反应便是否认，“没、没有啊，我一直就这样。”

“是吗？”

“没错啊，我只是有点累了，宝、宝宝，你先坐一会好不好，我去给你泡水。”

她强挤出笑容，嘴里也喊起了她几乎不离口的“宝宝”，可在裴行言的眼里，她现在真的勉强极了，破绽百出而不自知。

这句“宝宝”喊出口比让她吞刀子都难，她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才把这个称呼喊出口的。

但让裴行言有些意外的是，她看上去只是有些羞于这么喊他，而不是厌恶。就好像是古时候新婚洞房晚才见到自己官人的新娘，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从来没有否认这段关系的意思。

这又让裴行言稍稍升起几分疑惑，他想不懂这个“苏杉杉”在想什么。

“累了就休息一会吧，我去就好。”裴行言又从她的手里拿回那管维C，转头向水吧处走了过去。

“好……好……”

苏杉杉默默说着好，又一次窝进了沙发里，她看上去很没有安全感，随手从身边拿起靠枕，挡在自己面前，做出标准的抗拒式防御性动作。

裴行言只用余光去看，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中。

这女孩对他存在着相当的戒备心，而这份戒备心则来自于生分，裴行言此刻能感受到的，是这个女孩所展现出的，像是第一次和他接触的那种陌生感。

但她又不住地打量着他，眼睛在他身上来回移转，瞧来瞧去，好奇两个字写满了面庞。

这是好事，至少她不讨厌自己……

裴行言在心里思索着，决定还是像往常一样对她就好，像是对待他所熟悉的那个苏杉杉一样。

从她目前的表现来看，她现在正极力掩饰自己的异常，不让他发现有什么端倪。

尽管她的演技很拙劣，漏洞百出，但裴行言觉得，这时候戳破泡沫一定不是一件好事，演也是好事，演，就说明她不想横生祸端。为了她稳定的情绪不出意外，只要她还愿意演下去，那他也只能陪着她演戏。

他在水吧处忙了好一会，才弄好了苏杉杉平时会喜欢的酸口饮品。

留心一个整天缠着自己身边女孩的喜好不是难事，更别提她总是会念叨自己喜欢的东西。

裴行言在苏杉杉的注视下走到她眼前，把杯子递向她。

她一动也不动，两只眼睛怯怯地躲在靠垫背后，静静地看着他。

“现在不想喝的话，那我就放这了。”

裴行言完全不受影响，他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的温柔，又轻轻地把水晶杯放在苏杉杉面前的茶几上。

“谢谢。”

苏杉杉小声道谢，从靠枕旁伸出一只手，飞快地拿起杯子，整个人又缩了回去。

她把杯子搭在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随后舒爽地眯上了眼，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裴行言心里暗笑，看来尽管精神有些变化，但她的身体依旧老实，喜欢的东西还是没变。

“真好喝~”她眯着眼说，终于有了几分笑容。

和之前挑衅自己母亲时的嗤笑不同，这是她真心的笑，是裴行言发觉她的异常后，第一次见识到她的笑容。

美丽女孩的笑容，扫清了这座房子中升起的怪异感，可围绕在裴行言心头，依旧挥之不去的疑惑，还是连绵不绝。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想要再多发掘点信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