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里只有冷漠，盯着向她走来的中年女人，既没有喜悦，更没有怨恨，就只是那么淡淡地看着。

“妈妈。”她忽然这么吐出两个字，接着就没了下文。

藏在楼上的裴行言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猜就感觉这是苏杉杉的妈妈，但他没想到世上会有女儿见到妈妈是这样反应的。

孩子看到自己的母亲，一定会有感情诞生，喜悦也好，开心也好，就算是厌烦也好——

哪怕是带着怨恨和愤怒，那同样也是种感情。

可现在的苏杉杉嘴里没有一丝温度，所做的就只是完成任务式地喊出了两个字而已。

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只有“生分”。

裴行言丝毫不怀疑，如果在苏杉杉面前的不是她母亲，她连张口说不定都懒得张。

但即使女儿是这种反应，苏杉杉的妈妈依旧看上去很开心，她穿着一套很正式的职业装，脚下的高跟鞋哒哒作响，快步走到了沙发边上，一下就倾了下去，想要和女儿来点亲密接触。

可苏杉杉一点情面也不不留，她像是嫌弃身边落下的女人一样，弹射起身，连忙离开了原位。

苏杉杉的妈妈扑了个空，但还是没有不悦，她此刻算得上是唾面自干，自己梳理下被打乱的头发后，脸上浮现出堪称讨好的笑容。

她对女儿说：“这周怎么想着回家来了？”

“嗯。”苏杉杉轻轻地点头，完全是一副敷衍，而且不想多说的样子。

妈妈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妈妈刚好过来要取点东西，刚好你也在，你说这巧不巧？”

女人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发自内心地为见到女儿而高兴。

但苏杉杉还是没有被这样的感情和氛围所打动，她挑起眉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半晌后忽然露出带着几分讥讽的笑。

她反问道：“是么？是挺巧，但是你这周不用去找那个男人了？”

远在楼上的裴行言心中忽然猛地一颤，他嗅到了惊天秘闻的气息。

同样猛地一颤的，还有苏杉杉的妈妈，不过她是身子在发抖，很显然，她没法接受女儿说的话。

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但却已经凝固，女人伸出手来，想要拉住女儿的胳膊，但她发现自己的距离明显不够，于是便起身，两步来到了苏杉杉的面前。

“杉杉，妈妈还要和你解释多少次？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妈妈从来都没有做过背叛家庭的事情。”

女人的语气坚决，听不出半点发虚，可却又有几分绝望在里面，或许她已经这样和女儿解释过许多次了，但从没得到过她想要的结果。

苏杉杉依旧在冷笑，她撇了撇嘴，偏过了头，语气终于变得轻松了一点，但任谁也看的出来，这只是假装出的轻松。她满不在乎地说：“随便啦，反正爸爸也和你一样不是吗？算不上谁背叛谁。”

裴行言心又猛地颤了一颤，他真没想到苏杉杉的家庭关系会这么复杂，竟然成长在一个互相表面夫妻的家庭里。

但他又不太觉得意外，从苏杉杉平时的言行和用度上，以及她家里的大别墅来说，她的父母也都是那种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

这样的男男女女……其实确实很难像普通人的家庭那样从一始终。

他们总是生活在诱惑里，如果没有一定要坚守内心的缘由的话，把心分给另一个人只是迟早的事情。

当然，他自己的父母是例外，这两公婆是一对神人，到了儿子都二十岁的年龄还是整天腻歪个没完，这主要得益于两个人无论在事业上还是精神上都恰巧完美互补，属于极少数。

裴行言悄声叹气，这么看来，苏杉杉还是挺可怜的——

“杉杉，妈妈还要告诉你多少次？”苏杉杉的妈妈终于有些烦躁了，她拉起女儿的胳膊，用哀求一般的声音说道，“这个世界上，不是男人多看了其他女人一眼，或者女人多看了其他男人一眼，就算是出轨的。”

啊？？？

如果不是潜藏在二楼，裴行言现在肯定会惊讶叫出声的。

他的猜想好像完全是错误的……

不是，苏杉杉原来真的有这种毛病，而且原来先折磨的是自己老爸老妈吗？！

裴行言还以为她嘴里的那些因为他没看那些女孩们而喜欢上他的话，全都是鬼话呢！

“看一眼？”苏杉杉冷笑，同样不再淡定，“就只是看一眼吗？你们可是有过身体接触呢！”

“那是握手……”妈妈被这样没有常识的话消磨掉了斗志，肩头可见地沉了下去，不是被审判时的无话可说，只是单纯的无语，“握手这种礼仪总不能……失礼了吧？”

“哼、”

“杉杉，你这样……实在不行。”妈妈由消沉变得绝望，或许是为女儿的未来担忧，她问，“如果你一直抱着这样的态度的话，将来要怎么办呢？”

苏杉杉不再说话。

妈妈以为自己的话有了效果，连忙趁热打铁，追问道，“你能确保自己能够找到一个眼睛不会看到别的女孩身上，也绝不会和她们身体接触的男孩吗？”

苏杉杉依旧沉默，但却有意无意地向上方看了一眼。

裴行言心道不好，这个“苏杉杉”不会要在这时候把他给揪出来吧？

那可真就麻烦了。

见自己的女儿说不出话来，妈妈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只听到苏杉杉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我已经找到了。”

裴行言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缩着身子，想要把自己藏得再严实一点。

可他又听到，苏杉杉像是追着他杀一样，补充道，“现在那个男生就在楼上，在我房间里，你要上去看一眼吗？”

裴行言有点想哭。

但苏杉杉的妈妈却丝毫不信，她只当是玩笑话，抚着自己女儿的头，有些无奈，又有些哀怜地不停说道，“好、好……妈妈相信你能找到那样的男生，不过你可要注意，小心不要上当了。”

裴行言完全赞同，他恨不得从这跳下去站在阿姨身边，帮着她的腔告诉苏杉杉你妈说的对。

……

苏杉杉的妈妈没有要长留的意思，只是在客厅取了个小玩意，就又离开了。

裴行言看得出来她有些不舍，但苏杉杉的态度还是很冷，多说两句或许又会让她们本就不温暖的关系更加恶化。

这样的情况下少说两句确实最好。

他终于松了口气。

可这种时候往往最危险。

来到门口的母亲，明显地察觉到了那双男式的鞋子。

她猛地回头看去，目光直指二楼，和探出头来的裴行言对了个正着。

裴行言觉得自己的魂都要被吓出来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可更加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女人，什么也没声张，就只是悄然离去。

但她在离去之前，深深地望了裴行言一眼。

那是极复杂的眼神，就好像面对绝症的女儿，不得已孤注一掷，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山野郎中身上的无奈母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