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心缓缓地坐起身。

动作牵扯到后背的伤处,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他僵硬地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四肢,眼神依旧空洞,但深处却多了一丝认命般的死寂。

他默默地换上了洗得发白的校服,仔细地抚平每一道褶皱——这是他仅存的、微不足道的体面。

他小心地将地上散落的手机碎片捡拾起来,用一张旧报纸仔细包好,放进书包最里层。

这是他破碎的过去,也是他唯一拥有的、微弱的联系。

指尖被碎片划破的细小伤口已经结痂,触碰时带着微麻的钝痛。

厨房里冰冷死寂。

没有早餐,也没有母亲或姐姐的身影。

只有昨晚那盘剩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怪味,顽固地弥漫在空气中。

顾怜心对此早已习惯,他沉默地灌了几大口冰冷的自来水,勉强压下胃里的空虚感。

饥饿感如同钝刀,缓慢地切割着他的神经。

他背上书包,那点微不足道的重量此刻却像压着千斤巨石。

他拉开门,清晨冰冷的空气夹杂着城市特有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这个冰冷的“家”,径直走进了灰蒙蒙的晨光里。

通往学校的路,从未像今天这般漫长而沉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荆棘之上。

他低着头,尽可能地缩着肩膀,将自己融入匆匆赶路的稀疏人流中,试图再次成为那个不被任何人注意的影子。

然而,内心的巨大惶恐却让他感觉无所遁形。

“嘿!看!那不是顾雪那个废物弟弟吗?”

“嘘……小声点!听说昨天……”

“啧啧,你看他那副样子,跟丢了魂似的。”

隐约的议论声如同细小的毒针,刺入他的耳膜。

他加快脚步,只想快点逃离这些目光。

距离校门还有一段距离时,那阵熟悉的、令人心悸的低沉引擎轰鸣声再次由远及近!

顾怜心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躲进旁边的巷子。

但已经晚了。

那辆线条流畅、漆黑锃亮的豪华轿车,如同精准的猎豹,稳稳地停在了校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车门打开,穿着笔挺制服的女司机迅速下车,恭敬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乌黑的长发首先映入眼帘,接着是剪裁完美的校服,最后是那张精致却毫无波澜的脸。

琥珀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校门口逐渐聚集的人群,带着天生的疏离感。

沈清秋。

她的出现,瞬间成为了所有目光的焦点。

人群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通道,窃窃私语声也瞬间低了下去,只剩下敬畏和惊叹。

顾怜心僵在原地,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他能感觉到,沈清秋的目光似乎……又一次若有若无地扫过了他所在的方向!

这一次,绝对不是错觉!

那目光冰冷而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早已将他昨晚的狼狈、今晨的惶恐尽收眼底。

顾怜心感到一阵眩晕,后背的伤处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沈清秋并未停留,在女司机的护卫下,迈着从容而优雅的步伐,径直走进了校门。

她的背影挺拔而孤高,仿佛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直到那抹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顾怜心才敢大口喘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不敢再看校门口的方向,几乎是踉跄着,从侧门飞快地溜进了学校。

清晨的校园还带着几分清冷。

顾怜心按照记忆,艰难地辨认着通往学生会办公室的路。

那地方对他来说,是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如同受惊的兔子,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

终于,他站在了一扇厚重的、镶嵌着金属牌子的深色木门前。

金属牌上刻着几个庄重的字:“学生会主席办公室”。

顾怜心站在门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手心全是冷汗。

他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却徒劳无功。

后背的伤处似乎因为紧张而更加疼痛。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

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微弱。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顾怜心等了几秒,巨大的惶恐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是不是记错时间了?或者……沈清秋根本就是在耍他?

这个念头让他更加绝望。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再敲一次,或者干脆转身逃跑时,门内传来一个清冷平静、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

“进。”

如同审判的宣告。

顾怜心浑身一颤,咬了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门内,是一个与外面喧嚣校园截然不同的世界。

宽敞、明亮、整洁得近乎冰冷。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初升的朝阳,将室内镀上了一层浅金,却驱散不了那股无处不在的冷硬感。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冷冽的木质香氛气息。

深色的实木办公桌后,巨大的皮质转椅背对着门口。

顾怜心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像一只误入猛兽巢穴的幼兽。

他低着头,不敢四处张望,只能感觉到那巨大的椅背带来的无形压迫感,几乎让他窒息。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那巨大的皮质转椅缓缓地、无声地转了过来。

沈清秋端坐其中。

她穿着熨帖的校服,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侧,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琥珀色的眼眸如同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落在门口那个单薄、惶恐、仿佛随时会破碎的少年身上。

她的目光,自上而下,缓慢而仔细地打量着顾怜心。

从他的头发,到他低垂的眉眼,到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再到他洗得发白的校服裤脚,以及那双沾了些许灰尘的旧球鞋。

那目光里没有好奇,没有同情,甚至没有明显的轻蔑,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苛刻的审视。

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或者……一个实验体的状态。

顾怜心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这冰冷的审视之下。

他死死地攥着书包带子,指节发白,后背的疼痛和心口的窒息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努力地屏住呼吸,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只是徒劳。

终于,沈清秋的目光停留在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上。

她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清冷、平静,如同碎冰撞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顾怜心同学。”

“从今天起,你负责学生会办公室的日常清洁工作。”

“每天早上提前二十分钟到校,晚上放学后留到最后,确保这里一尘不染。”

“具体的要求和工具,在旁边的储物间。”

“现在,”她的目光扫过顾怜心脚前一小块光洁的地板,“开始吧。”

没有解释,没有询问,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

只有冰冷的指令,如同锁链,瞬间套牢了他的脖颈。

顾怜心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和巨大的恐慌。

清洁……工作?这就是沈清秋叫他来的目的?把他当成……一个免费的清洁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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