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在她眼里，他永远只是个碍眼的、低贱的拖油瓶。解释，只会招来更刻薄的嘲讽。
他最终只是把头埋得更低，沉默地承受着。盘子里剩下的饭菜，此刻在他眼里如同冰冷的泥泞，再也难以下咽。
顾雪似乎很满意他这副逆来顺受、哑口无言的样子。她轻哼一声，像是完成了一场小小的训诫，重新靠回椅背，拿出手机开始刷起来，屏幕的光映亮她带着一丝得意和厌烦的脸。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顾雪偶尔划动屏幕的细微声响，以及顾怜心压抑的呼吸声。暖黄的灯光下，一个在享受虚拟世界的消遣，一个在冰冷的现实里咀嚼着无味的屈辱。
就在这时，顾怜心放在桌边、屏幕朝下的老旧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蜂鸣声，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顾怜心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小动物般猛地抬起头。谁会给他打电话？他几乎没什么朋友，母亲更不会主动联系他。难道是打错了？
顾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动，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冷冷地扫向那部破旧的手机。
顾怜心犹豫了一下，在顾雪审视的目光下，硬着头皮伸出手，有些笨拙地翻过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没有备注，归属地显示本地。
他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接。
“接啊，愣着干什么？”顾雪不耐烦地催促道，语气带着命令，“开免提！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找你这种废物。”
顾怜心手指一颤。开免提？在顾雪面前？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堪。但他不敢违抗顾雪的命令，那只会带来更糟糕的后果。他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接听键，然后在顾雪冰冷的目光逼视下，又按下了免提键。
“喂？”顾怜心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怯懦。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的女声，清晰地通过扬声器传遍了整个客厅：
“顾怜心同学？”
这个声音……
顾怜心瞬间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抬头，正对上顾雪同样瞬间变得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眼神！
是沈清秋！
那个下午在教室里用冰冷目光审视他，傍晚在校门口如同星辰般耀眼、让他落荒而逃的学生会主席——沈清秋！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号码？她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
巨大的震惊和恐慌攫住了顾怜心，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冰窟，连呼吸都停滞了。他下意识地去看顾雪。
顾雪脸上的玩味和轻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错愕和…一种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的僵硬！她原本随意翘着的腿不知何时放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眼睛死死盯着那部发出沈清秋声音的老旧手机，仿佛要在上面烧出两个洞来。
沈清秋？！那个连她都只能仰望、甚至需要费尽心思想要接近的沈清秋？！她怎么会…怎么会给顾怜心打电话？！
顾雪的大脑一片空白，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和一种被冒犯的、巨大的嫉妒如同毒药一般刺激着顾雪的内心。
“砰——！”
椅子砸在地上的巨响在狭小的客厅里回荡，震得顾怜心耳膜嗡嗡作响，也彻底撕碎了那点残存的、家的假象。
顾雪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胸膛剧烈起伏着，脸上血色尽褪，又被一种病态的、扭曲的潮红所覆盖。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轻蔑和厌烦的眼睛，此刻被震惊、难以置信和熊熊燃烧的嫉妒之火填满，几乎要喷出火来！她指着顾怜心的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指尖几乎要戳到他的鼻梁。
“顾怜心！”她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尖锐得如同玻璃刮擦，带着一种失控的歇斯底里，“你聋了吗？！我问你话！你什么时候搭上沈清秋的？！你用了什么下作手段？！说啊！！”
唾沫星子随着她尖利的质问喷溅到顾怜心脸上，带着灼人的热度。那部老旧手机还被他紧紧攥在汗湿冰冷的手心，仿佛一块滚烫的烙铁。沈清秋那清冷平静的指令还在耳边回响，与眼前姐姐暴怒狰狞的面孔形成了地狱般的反差。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顾怜心。他张着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搭上沈清秋？下作手段？这些指控如同天方夜谭，荒谬得让他感到窒息。他只是个被世界遗忘在角落的尘埃，怎么可能和沈清秋那样的星辰有任何交集？他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到他的号码的！
“我…我没有……”他试图辩解，声音却抖得如同风中残烛，细弱蚊蝇，瞬间就被顾雪滔天的怒火吞噬。
“没有？！”顾雪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猛地向前一步，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一把抓住顾怜心单薄的校服前襟，用力之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那张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庞逼近，带着浓烈的香水味和冰冷的恶意，“你当我是傻子吗？！沈清秋！那是沈清秋！她会无缘无故给你这种垃圾打电话？！会亲自点名要你去学生会报到？！”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顾怜心苍白惊恐的脸，试图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虚或得意，但看到的只有纯粹的、如同受惊幼鹿般的恐惧和茫然。这份茫然无知，在她此刻被嫉妒烧灼的理智看来，却成了最可恨的伪装！
“装！你再给我装！”顾雪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尖利，她猛地将顾怜心往前一掼！
“呃！”顾怜心猝不及防，身体踉跄着向后倒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剧烈的疼痛瞬间从脊背蔓延开来，他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那部惹祸的手机也从他手中滑落，摔在冰冷的地砖上，屏幕朝下。
“你这种废物！除了会装可怜，还会什么？！”顾雪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心中的邪火越烧越旺，仿佛只有将眼前这个卑微的弟弟彻底踩进泥里，才能稍稍平息那被沈清秋的电话带来的、翻天覆地的羞辱感和恐慌感——凭什么？凭什么是他？！他凭什么能接触到那个她都需要仰望的人？！
她抬起穿着硬底拖鞋的脚，泄愤般地狠狠踢向地上那部破旧的手机！
“砰！”
手机被踢得滑出去老远，撞在墙角，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
“不！”顾怜心几乎是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那是他唯一值钱、也是唯一能与外界保持一点点微弱联系的东西！他挣扎着想扑过去捡。
“怎么？心疼了？”顾雪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仿佛找到了新的宣泄口。她抢先一步，用脚尖踩住那部屏幕已经裂开蛛网纹的手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因疼痛和恐惧蜷缩在墙角的顾怜心，像在踩着一只肮脏的虫子。“一个破手机，也值得你心疼？看来沈大小姐给你的好处，还没兑现啊？”
她的侮辱如同毒液，字字诛心。顾怜心靠着冰冷的墙壁，脊背的剧痛和心口的窒息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仰着头，看着顾雪那张因嫉妒而扭曲变形的脸，看着她踩着自己唯一通讯工具的脚，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解释？辩解？在顾雪此刻完全被嫉妒和愤怒吞噬的理智面前，一切都是徒劳。他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将所有的委屈、恐惧和那一点点因为沈清秋电话而产生的荒谬感，都死死压在喉咙深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是下唇被咬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