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感谢了医生,走向了母亲的病房,原先虚弱无比的她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她紧紧握住了女儿的手,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真是太好了,这下妈妈就能看到你上大学了...”
“嗯,一定可以的。”
伤说着违心的话,脸上的微笑却能够骗过所有人,在很小的时候,是面前这个女人将她从孤儿院中带了出来,她们缩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相依为命直到今天。
“一定...”
告别了母亲,伤重新回到了学校,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林眜川再也没来上过学,伤曾经向老师打听过,好像是跟着亲戚去了很远的城市。
下课的铃声响起,伤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包,她拒绝了同学们课后小聚的邀请,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她站在讲台上,面向被夕阳染红的教室,发了很久的呆。
“准备好了吗?”
来到校门口,张世霖在这里等候多时,伤和他上了一辆车,途中重新经过了她的家,少女透过玻璃,远远地望着那扇窗,那里曾有着唯一一盏会为她在雪夜亮起的灯。
脱钩到来了。
“你确定只带这个吗?”
张世霖望着伤手里接着的那张合照,女孩倔强地将它捏在手中,双眼直勾勾地凝视着远方。
“...我这几天帮你去查了一下,别告诉别人。”任务结束后,男人的语气已经不再如之前那样冰冷,但依旧生硬。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病好之后她会离开这座城市...向西走,然后开一家小卖部,在安稳中度过每一天。”他低头捣鼓着自己的皮箱。
“她后来活到了八十岁,在睡梦之中去世...在剩下的人生里,虽然不喜欢吃,但她经常会买上一大堆的橘子...她一直记得,自己有一个女儿正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
张世霖打开了皮箱,从中拿出了那只摆放在沙发上的龙猫玩偶。
“选择过后,覆水难收...这么做是否值得,也许只有你自己才清楚...而我的建议是——”
“向前看吧,有些话值得最好的时机。”
破旧的龙猫被少女接过,她将它紧紧地搂在怀中,在前面开车的佟条见状,慢慢扭动了手边的旋钮,使音乐声覆盖了少女的啜泣。
“等到弥留之际,再去见她吧。”
...
...
2018年已经没有了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佟条将伤送往了安全屋的附近,又开车载着张世霖去往了警局,他们打算在最后的时间一起喝杯茶。
“说实话,你觉得那孩子怎么样?”
“现在肯定是不够格,还要以观后效。”张世霖一口就喝掉了面前的茶。
“我倒觉得伤是个好苗子...只怕我是见不着那一天喽,你们潜者都是这样,说是离开一小会,眼睛一睁一闭——几十年就过去啦!”
“师傅,这些是移交过来的材料。”一个年轻的警察抱着文件走了过来,砰的一声放在了佟条的办公桌上。
“我知道了...”佟条对着他挥了挥手,张世霖盯着年轻人的脸看了很久,他确实长得正气凛然,但这并非张世霖看他的主要原因。
“很眼熟对吧。”等年轻人走后,佟条慢慢凑到了张世霖的眼前,神秘兮兮地说道。
“是啊...但我真的没想到。”
“唉——命运真是爱开玩笑,居然把陆远洲安排成了我的徒弟。”老警探的脸红扑扑的,他靠在了椅背上,抓过了案上的一沓卷宗。
“我真的...不希望他就这么死掉。”有那么一瞬间,张世霖在这个老人的眼中看到了罕见的景色,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落寞和悲悯。
“我们迄今为止的人生,都经过了无数次的调整,早就不是最初的模样!我原先以为,你们潜者至少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但现在看来...”
“不过也是上头计划里的一环罢了。”
“是啊...”张世霖抿了一口茶,回味着口中的清苦。
他们改变了无数人的一生,自己却被牢牢的困在轮回里,与那些在迷蒙中的生命捆绑在一起,化作永恒的基石。
...
...
深夜,佟条看着手机上的新闻,推了推老花镜,那些骇人听闻的事迹已经被媒体报道,红线屠夫这个名号第一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还有不久就轮到远洲了吧...”佟条看着自己桌上的照片,那是和徒弟一同在单位门口的合影,当初正儿八经的拍了好几张,但他却独喜欢这张“失败品”。
在上面,他搂住了陆远洲的脖颈,使劲地搓着他的太阳穴。
“臭小子...”
他小声嘀咕着,转头拿起了一旁的手表,那是属于张世霖的,那家伙最近老是觉得自己的表出了什么问题,戴着横竖都不对劲。
“我也没那么会修啊...”老警探将表放到眼前,仔细地端详了几秒,随后从自己的桌子下面摸出了一套工具,试着紧了紧表上的零件。
“滴滴。”
忽然,手表发出了声响,它的语音系统被自动打开,混乱的杂音逐渐变得清晰,佟条有些好奇地将耳朵贴近。
那只是一阵呢喃,但其中的内容却让佟条瞪大了双眼,手表从他的指尖滑落,啪嚓一声掉落在桌面上。
“...真是倒霉。”
佟条无力地瘫坐在了椅子上,冷笑了一声,伸出手,颤颤巍巍的给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
...
...
天刚蒙蒙亮,张世霖和伤就一起出了门,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将大地变得白茫茫一片,鞋子踩在积雪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为了前往新世纪,他们需要接线员的帮助,二人直接前往了佟条居住的公寓,老警探的家门破旧且锈迹斑斑,但他却十分执拗地装上了电子锁。
[这样你下次来的时候不就能直接进来了吗?省得我还要跑去给你开门。]
“孤独的老家伙...”
张世霖熟练地输入了密码,在滴的一声响起后,大门解锁,两人在门槛磕掉了鞋底被踩实的积雪,走了进去,房间之中出乎意料的安静,甚至能听到厨房洗手池传来的滴答声。
“佟条!?”
他冲着卧室喊道,但没有人回应。
“张世霖先生!这边!”顺着伤慌乱的声音,张世霖的目光挪向了书房,书房门虚掩着,走近前去还能感受到不属于室内的寒冷。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佟条倒在了桌子上,窗户大开,冷风正不断地灌进房间,原先摆放在案头上的文件被吹得到处都是。
望着眼前的惨状,张世霖刹那间面如死灰,他有些僵硬地走向了佟条的办公桌,他的脖子被人拧断,早就没有了生息,而之前拜托他修理的手表也一同不翼而飞。
“这个符号是...”伤仰头望着那个被留在墙壁上的符号,它如同钢针扎入了张世霖的脑海,灼烧着每一根嗡嗡作响的神经。
三重圆环拱卫着三重业火,猩红色的全知之眼自上而下的俯视着这个狭窄的房间,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每一个人的皮囊,灼烧他们的灵魂。
“曼德维尔派...”张世霖颤抖着嘴唇,他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想到大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张世霖走向了大开的窗户,看来凶手就是从这里进到房间里来的...
吗?
窗沿上并没有任何踩踏的脚印,窗锁也是完好无损,凶手只是想让别人这么认为,仅此而已。
“就算你不开窗通风,我也能闻到那股臭味——”他低声说道,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口袋。
“永恒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