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欠债,概不赊账”八个歪扭刻字,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冰水,瞬间引爆了多宝阁拍卖场内积蓄到顶点的恐惧与混乱。短暂的死寂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足以掀翻穹顶的恐慌浪潮!
“跑啊——!”
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如同点燃了炸药的引信。无数修士再也无法忍受那刻在仙器上的诅咒所带来的恐怖威压与亵渎天道的惊悸感,争先恐后地朝着出口涌去。仙风道骨的老宿、矜持高傲的仙子、凶神恶煞的魔修、精明算计的商贾…此刻都抛却了所有身份与矜持,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人潮汹涌,法宝光芒乱闪,护身灵罩剧烈波动着互相碰撞、挤压。惊呼声、咒骂声、被踩踏者的痛呼声、法宝撞击的爆鸣声…混乱的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大厅。原本井然有序的拍卖场,瞬间化作了炼狱般的修罗场。
高台上,那尊刻着字的“镇岳鼎”依旧静静悬浮在柔和的灵光中,散发着苍古威严的气息,只是那气息此刻在混乱的人潮衬托下,显得无比讽刺。拍卖师早已吓得瘫软在地,裤裆一片濡湿,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声音淹没在鼎沸的嘈杂中:“秩序!保持秩序!拍卖…拍卖…”
天机阁包厢。
“废物!一群废物!”紫袍长老须发皆张,一掌拍碎了面前仅存的半张玉案。他看着晶壁上投射出的、如同末日般混乱的拍卖场景象,看着那尊刺眼的仙器,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无名客的嚣张与戏弄,以及这失控的场面,是对天机阁尊严赤裸裸的践踏!
“立刻封锁所有出口!启动‘天罗’!绝不能让他趁乱逃了!”紫袍长老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身后的天机阁执事们脸色凝重,立刻掐动法诀。无形的波动瞬间扩散,拍卖场穹顶与四壁亮起密密麻麻、流转不息的银色符文,如同一个巨大的鸟笼骤然合拢!强大的空间禁锢之力弥漫开来,试图将整个空间彻底锁死!同时,数道强大的灵识如同探照灯般,蛮横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搜寻着任何可疑的空间波动与隐匿气息。
百晓生站在角落,脸色苍白如纸。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混乱得毫无逻辑可言的场面,那是对他秩序感的凌迟。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晶壁上那仙器刻字的放大影像上,手指神经质地颤抖着,想要记录下这“关键证据”的能量频谱、法则烙印残留、刻痕深度…但大脑却一片空白,混乱的噪音和眼前这颠覆认知的景象不断冲击着他构建的精密模型。他只能一遍遍默念着之前推演出的“高等空间法则扰断”、“能量残留同源”等干巴巴的结论,仿佛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
魔域包厢。
“轰!”
厉千绝的身影如同黑色的陨石,蛮横地撞碎了包厢那加持了防护法阵的水晶壁障!破碎的晶屑如同暴雨般四射。他根本不屑走门,猩红的魔瞳燃烧着焚尽八荒的怒火,狂暴的魔气如同实质的黑色烈焰缠绕周身,将周围混乱奔逃的低阶修士瞬间掀飞!
“无名客——!!给本尊滚出来受死!!”厉千绝的咆哮如同九天惊雷,在混乱的声浪中炸开,震得整个拍卖场嗡嗡作响,连空间禁锢的符文都微微震颤。他庞大的魔识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最原始的破坏欲,蛮横地碾压过每一寸空间!空气在他魔识扫过之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天机阁的“天罗”,不在乎是否会伤及无辜,他只想把那该死的、躲在暗处戏耍他的老鼠揪出来,撕成碎片!
“尊上!出口被锁了!”一名魔将顶着魔威嘶吼。
“锁?给本尊撞开它!”厉千绝狞笑一声,反手一拳,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漆黑魔光如同咆哮的魔龙,狠狠轰向那布满银色符文的拍卖场主大门!管他什么天罗地网,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纸糊!
————
多宝阁顶层密室。
“噗——!”钱多多瘫在太师椅上,又是一口心头血喷出,溅在投影着混乱拍卖场的传影法阵上,染红了一片狼藉的画面。他看着自己耗费巨资打造的拍卖场化为混乱漩涡,看着那价值连城的仙器彻底沦为无人敢碰的烫手山芋,看着天机阁启动“天罗”的符文光芒和厉千绝那毁天灭地的魔气…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
“完了…全完了…多宝阁…我的基业…”他眼神涣散,肥胖的身躯筛糠般抖动着。恐惧彻底淹没了贪婪。他现在只求一件事——那个煞星无名客,千万别再出现在他多宝阁了!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那瘟神赶紧走!
————
临河茶肆,二楼雅间。
窗外的喧嚣隐隐传来,拍卖场方向的灵力波动混乱而狂暴,如同濒死巨兽的挣扎。天罗的禁锢银光在远处天空勾勒出巨大的牢笼轮廓,厉千绝那标志性的凶戾魔气冲天而起,搅动着风云。
李玄依旧坐在窗边,姿态闲适。他面前的棋盘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石子,随意地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凑到唇边,却没有喝,目光透过窗棂,投向那片混乱的源头,嘴角噙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
“天罗?网得住风么?”他轻声自语,指尖在粗糙的棋盘边缘轻轻一划。
与此同时——
拍卖场内,核心展台。
就在厉千绝那毁灭性的魔拳即将轰中主大门、天机阁执事全力催动“天罗”符文收缩禁锢、百晓生强迫症般盯着刻字影像试图理清最后一丝逻辑、钱多多在密室绝望闭眼…所有力量都绷紧到极致,如同拉满的弓弦,锁定着那个想象中的“无名客”藏匿点时——
嗡!
那尊悬浮在柔光中、刻着“天道欠债”的镇岳鼎,鼎身猛地一震!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绝对“混乱”与“否定”意味的奇异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无息却又无比迅猛地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掠过之处——
天机阁“天罗”那流转不息、试图锁死空间的银色符文,如同被投入强酸一般,瞬间扭曲、黯淡、崩解!那精密的、代表着秩序与禁锢的庞大阵法网络,在这混乱的涟漪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的涂鸦,无声无息地溃散成点点灵光!
厉千绝那狂暴轰出的、足以撕裂山峰的魔拳劲气,在接触到这股混乱波动的刹那,竟诡异地发生了偏转!原本笔直轰向大门的漆黑魔龙,如同喝醉了酒般在空中猛地一扭,擦着大门的边缘,狠狠撞在了侧后方一处无人的、布满防御符文的墙壁上!轰隆巨响中,墙壁被炸开一个大洞,烟尘弥漫,却未能撼动大门分毫!厉千绝那锁定了整个空间的狂暴魔识,也在这股混乱波动的干扰下,瞬间失去了焦点,如同撞进了一团粘稠混乱的迷雾,空耗力量,却捕捉不到任何清晰的目标!
百晓生面前的晶壁影像剧烈闪烁扭曲,仙器刻字的画面瞬间布满了雪花般的噪点,他好不容易捕捉到的一丝微弱法则烙印数据,在这混乱的冲击下瞬间湮灭无踪!他痛苦地闷哼一声,捂着额头,强迫症带来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钱多多面前的传影法阵“啪”地一声彻底熄灭,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厉千绝魔拳打偏炸起的烟尘。
“空间…法则…扰断…高等…混乱…”百晓生靠着墙壁,脸色惨白,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认知被彻底颠覆的茫然和痛苦。
“混——账——!!”厉千绝一击落空,魔识无功,看着那被自己误炸开的墙壁大洞,听着拍卖场内更加惊恐的尖叫,暴怒的咆哮几乎要震碎自己的魔核!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所有的力量都打在了空处!
而就在这混乱波动爆发的中心,那尊镇岳鼎下方的阴影里,一道模糊到极致、仿佛由无数空间碎片折射拼凑而成的虚影,如同鬼魅般一闪而逝。没有能量波动,没有空间涟漪,如同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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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萍集外,三十里,无名荒丘。**
荒草萋萋,夜风微凉。
李玄的身影如同从水波中析出,由虚化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荒丘之顶。他依旧是那身月白长衫,纤尘不染,仿佛刚才那场席卷了青萍集核心拍卖场的惊天混乱与他毫无干系。
他负手而立,遥望着青萍集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处,混乱的喧嚣声浪隐隐传来,天机阁“天罗”溃散后残留的微弱灵光尚未完全熄灭,厉千绝那标志性的狂暴魔气如同黑夜中的火炬,依旧在无能狂怒地搅动着风云。
拍卖场内徒劳的封锁、天机阁精妙星盘的错乱、厉千绝魔拳的偏转、百晓生数据湮灭的痛苦、钱胖子绝望的哀嚎…还有那些仙门宿老、世家巨擘们从惊愕到恐惧再到茫然无措的脸…无数混乱而精彩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流转、沉淀。
众生百态,因他随手刻下的几个字,而仓惶、而愤怒、而绝望、而偏执…像一群被投入滚水中的蚂蚁,徒劳地挣扎,却不知那沸腾的水源来自何方。
一丝纯粹而愉悦的笑意,在李玄嘴角漾开,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月下荒丘的寂静。
他微微仰头,望向那亘古高悬、仿佛漠视一切的苍穹深处。夜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映着星月、却仿佛能穿透无尽虚空的眼眸。
“天道老儿,”他轻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直达九霄,“看戏…”
他顿了顿,笑意加深,带着一丝戏谑,一丝洞穿万古的嘲弄。
“…要买票的。”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那依旧混乱的青萍集,转身,一步踏出。月白的身影如同融入水墨的留白,悄无声息地消散在荒丘的夜风与荒草之中,只留下远方那场由他亲手点燃、却已无需再看的盛大闹剧,兀自在灯火辉煌处喧嚣上演。
追凶万里?
他早已不在那里。
留下的,只有一地鸡毛,和无尽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