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从那头出去。”
斯特林指了指巷口的另一边,莱茵并未迟疑,点点头,抱起一旁还有些迷糊的阿尔斯,就朝着巷口奔袭而去。
斯特林目睹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这才从拐角里钻出,和刚才走过来的莉娜和奥利弗撞了个正着。
“斯...第三骑士长大人。”
莉娜似乎对斯特林的突然出现也感到很意外,她惊讶地张了张嘴,随后又把视线从斯特林身上移开,惴惴不安地看着地面。
“现在是宵禁,你们怎么在这?”
斯特林说话的时候没有对着莉娜,而是对着莉娜旁边的奥利弗,这位主教的下巴上留着一小撮胡须,脸上淡然的让人永远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的年纪不算老,但比斯特林和莉娜加起来大,他看了眼面前这位年纪轻轻的骑士团长,面不改色地说:“代理圣女大人去圣座开了场会,我负责送她回圣女院。”
斯特林顿了两秒。
他知道这位主教在撒谎,可他并不打算当场揭穿他,他只想把两人堵在这里,给前去圣女院的莱茵和阿尔斯多多拖延一些时间。
“是吗?”
斯特林故意问了句废话。
“骑士长大人,莫非要质疑圣座的旨意?”
奥利弗主教眯了眯眼睛,仿佛是在暗示斯特林快点让开。
按照官职来说,奥利弗只是瓦提坎北部教堂的主教,他的地位低了斯特林好几个阶级,可他的气势却攀附着他的身高,他可以和斯特林平行而视,不必低下一点头颅。
“当然不会质疑,”斯特林摊了摊手,“只是作为骑士长,例行公事询问二位违反宵禁的原因。”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奥利弗问。
“作为骑士长,我命令你们立刻回到自己的住所,不过...”斯特林看向莉娜,“作为斯特林,我要和莉娜说几句话,请主教大人允许。”
“当然,骑士长大人。”奥利弗说着,把头撇向一边。
斯特林对莉娜说:“最近怎么样?”
莉娜抿了抿嘴:“还好...”
“圣女的工作很累吧?”斯特林问。
莉娜嗯了一声,眼里划过一丝落寞:“不知道米娅大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慢慢就会习惯的。”
斯特林拍了拍她的肩,可现在并不是安慰人的时候,更何况主教奥利弗还在旁边站着。
骑士是教皇的手臂,主教是教皇的眼睛。
他们都要听从教皇的旨意,不得在外宣扬圣女已死的消息,自然也要避免在外面谈及此事。
“二位叙旧够了吗?”奥利弗问。
“当然,”斯特林说,“我送你们二位去圣女院。”
“那就有劳骑士长大人。”
奥利弗并未拒绝,就这么和莉娜跟在斯特林的身后。斯特林面不改色地走在前面,并未注意到莉娜在后面松了一口气。
斯特林为了给莱茵和阿尔斯争取更多的时间,他故意绕了两条路,作为莱茵的朋友,他希望自己能够仁至义尽,幸运的是,他把莉娜和主教送到圣女院的时候,圣女院的大厅里空无一人,静悄悄的,修女们早都回了自己的静修室去歇息了。
“感谢骑士长大人,协助我完成圣座下达的任务。”
临走之前,奥利弗还是操持着那一口官腔。
“为了教皇陛下,这是应该的。”
斯特林同样以官腔回应,他最后看了莉娜一眼,这个曾经在米娅身边散发着光芒与活力的女孩,如今却变得沉默寡言。
“骑士长大人早点休息。”莉娜小声地说。
“嗯。”
斯特林挥挥手,替她关上圣女院的大门,很轻的一声,咔哒。
...
咔哒...
咔哒...
车厢的门关上了,阿尔斯隐隐约约听见了关门的声音,她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本能地伸手去推一旁的门,一只大手忽然按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
“马车还没停。”
“...嗯?”
阿尔斯迷迷糊糊,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莱茵在和她说话,莱茵告诉她,他们已经离开了瓦提坎,现在正在前往南方的路上。
阿尔斯大概记得,自己在失去意识之前,是被莱茵突然抱了起来,她当时差点大声惊叫出来,可她当时头痛的厉害,最后嗓子里什么也没有叫出来。
她记得自己在莱茵的怀里,听着莱茵胸膛里咚咚咚的心跳,那份心跳似乎传进了她自己的胸膛,让她本该停止的心也咚咚地跳了两下。她记得莱茵把她抱得很稳,一路几乎没有什么颠簸,可那时的风却大的厉害,她因为被莱茵抱着,而双脚悬在空中,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片被风托着的叶子,轻飘飘的,就这么随风逐流到了圣女院脚下,她看见了圣女院的雕花大门,看见了那哥特式的尖顶,她听见莱茵在叫她,听见斯特林在叫她,听见莉娜在叫她,她几乎分不清那是回忆还是现实,然后,她睡着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头还在痛吗?”莱茵问。
“有一点,”阿尔斯揉了揉太阳穴,抬眸问莱茵,“我睡了多久?”
“两天。”
“都这么久了...我们有被发现吗?”
“没人发现我们,你失去意识后,我尝试叫醒你,可你一直没反应,我就把你带了出去。”莱茵平静地说。
“...”
阿尔斯抿了抿嘴,打开车窗,现在正值傍晚,阳光把土地照的泛黄,道路两旁的白烨林齐刷刷地一闪而过。
失去意识的感觉很奇妙。
上一刻还在巷口里靠着墙挣扎,下一刻就进入了梦乡,再然后,就是两天后的傍晚,她在车厢里,车轱辘发着咔哒咔哒的声音,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跳跃到了未来。
阿尔斯又揉了揉太阳穴:“她的记忆...”
“还不舒服的话,等晚上再说吧,反正前往南方还有很多天时间,不用着急。”
莱茵说着,伸手过去,帮她揉着太阳穴。
阿尔斯本想把莱茵的手挡开,可莱茵的手更有力,按着太阳穴会更舒服一些,她便就这么让莱茵帮她按了。
“谢谢。”
阿尔斯说,抬头看向莱茵,心里忽然蹦出那股异样的感觉,胸口仿佛憋着一团火苗,灼得她口干舌燥,一时间话都不会说了。
“谢谢,谢谢,不用帮我按了,我很好。”
她连忙说着,靠在车厢的角落里,努力让自己的视线看着窗外,不要去看对面的莱茵。
很快,太阳落山了。
车夫带着两匹又累又渴的马儿去附近的河边吃草,车厢留在了原地,莱茵和阿尔斯也走了出去,他们终于可以出来透透气。
灌木丛生,河流遍布,河边都是湿地,湿地上长满了芦苇。
两天的奔袭,他们早已经远离了贝尔,快要到达南方交界了,为了远离战乱,马车不得不绕道,选择从不好行军的湿地中穿过。
莱茵看着那片摇荡的芦苇:“这条路线很安全,我会把你好好安顿在南方。”
“你不着急知道凶手是谁吗?”阿尔斯迎着夜风,捋了捋耳边的发。
“着急,但也并不急这一时了,”莱茵平静地说,“我要先履行承诺,对你的承诺。”
“你在害怕?”阿尔斯转头看向他,这个男人出神地看着那片芦苇,看着飘在芦苇上方的月亮,男人忽然沿着土坡坐了下来,抬头反问她:“害怕什么?”
阿尔斯也跟着坐下来,坐在他的旁边,深深地看着他:“你在害怕,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凶手是谁,你会按捺不住想要去报仇,你会犹豫,你会纠结,你会因为报仇而忽视对我的承诺,从而保守你那该死的,所谓的勇者责任感的煎熬。”
莱茵没料到阿尔斯说的如此直截了当,可事实上,他不得不承认,阿尔斯说的很对。
木已成舟,他已经在带着阿尔斯前往南方的路上,他不可能扔下阿尔斯,让阿尔斯独自穿越战乱的边界,然后自己回去报仇...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逃避,逃避听到凶手的名字。
“我不想看见你...看见我的朋友痛苦的样子,”
阿尔斯忽然用双手夹住他的脸,把他的头转过来,和他错愕的视线对上,“我希望,我是你的朋友,而不是你必须要完成的承诺,你不能把我只是当做一个沉重的承诺,你不能这样对我。”
夜晚的江风有些凉,阿尔斯的双手同样冰冷,可她自己却都未曾注意到,她的眼神相比从前,已经炽热了不少。
莱茵怔怔地看着她,她的眼睛里似乎养着月,一如那个曾经的爱人。
“你说吧。”莱茵思索再三,终于开口询问。
“是主教,主教奥利弗,瓦提坎北部大教堂的主教,他是弗格斯...教皇在瓦提坎的眼睛之一。他想往上爬,想取得教皇弗格斯的信任,他想除掉反对赎罪券法案的圣女,为弗格斯立下一件功。”
“弗格斯让他这么做的?”莱茵问。
阿尔斯摇摇头:“弗格斯没有命令他去害死米娅,是他自己想这么做的,他只是想立下一件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