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回荡。这里是城市庞大排水网络的一隅，雨水管道特有的、清脆干净的滴水声取代了污水系统那种粘腻沉闷的腐臭。错综复杂的混凝土通道如同巨兽的肠道，连接着地表的光鲜与江海的深邃。
一盏早已失效的应急灯旁，歪斜的路牌敷衍地指向某个方向，字迹模糊，指向的是一座还在运行的核裂变电站。这里没有为“人”服务的设施，只有为维护工留下的狭窄走道。远处，地铁驶过的低沉轰鸣透过岩壁隐隐传来。
政府自然清楚这地下迷宫的隐患，天然的潜逃通道，遍布着沉默的电子眼。雨泽能找到这处监控盲区并非易事。
他等待的位置，是与落羽约定的汇合点。
水面无声地破开。落羽如同一条生于深海的掠食者，从连接着大洋的排水口逆流而来，穿过让普通人类瞬间窒息的冰冷湍流与深邃黑暗，精准地抵达这处二十米深的水池。她湿漉漉的身影从墨绿色的水中浮现，攀上湿滑的池壁。虽然知道并不需如此，但雨泽还是对她搭了一把手。
落羽的衣服仅挂着几缕残破的纤维，雨泽自然的帮她拂去发间缠绕的一根海草。
“唔...” 落羽微微脸红，她手臂微抬，却没有阻止雨泽冰凉的手指探向她平坦的小腹。指尖触及一处微小的凹陷，稍一用力，一枚变形的弹头被挖出，随手抛入身后幽暗的水中。几乎同时，那处微小的伤口便已愈合如初，只留下一点淡红的印记。
“任务？” 雨泽平淡的问到。
“完成。本应由我销毁的资料被其他人销毁了。” 落羽用她天然显得内向怯弱的声音回应到。
“其他人？”
“存放资料的地方爆炸了，不知道是谁做的。判断现场温度，什么都不会剩下。但没去检查，警方力量太多。”
“与我们相关的本就是次要目标。” 雨泽点了点头，他抬起常带些疲惫的眼皮看向落羽，“辛苦了。”
“是。” 落羽闭上眼睛点了点头，“请问黑江大人的个人行动...是否顺利？”
“...不顺利，目标同胞的遗物被他人取走了，” 雨泽轻叹一声，“不过，也并非毫无收获。”他脑中闪过医院门口那几个穿着熟悉校服的身影，其中甚至有他打过交道的熟悉面孔。
他从随身的防水包裹里取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这是落羽学校的校服，“等我日后确认一下，到时候有任何情况和任务我会下发。之后，尽量减少非必要的财务损耗。这座城市，‘魔眼’无处不在，现在我们的物资调动如同走钢丝。”
“...是。” 落羽脸上那抹难以察觉的红晕微微更深了一些，她接过去立刻准备换衣服。
“等等，海水和血的腥气太重。任何异常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视。先处理干净。”
“...是。”
雨泽搂着落羽的肩膀，两人的脚步渐渐消失在阴暗的管道深处。
...
“呜呃...咳咳咳...！”
“怎么啦，我的马儿？水性还是这么糟糕呀？”
在地下水网的另一处出口，伊琳娜等人几个湿透的身影陆续爬上岸。乌里杨娜一脱离水面就扑到冰冷的混凝土壁上，拔掉呼吸设备后剧烈地干呕，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唔呃...又腥又臭！...海水...刚刚不小心呛了一口...” 她抹着嘴，脸色发青，“脏死了，真想立刻跳进滚烫的澡堂子泡到脱皮...还有，说好的行动结束有接应呢？结果让我们自己游回来？这算哪门子‘同志关怀’...” 物理杨娜含有的这样抱怨连连。
看着这位总是挂着那标志性的温柔微笑的同志此刻的窘态，伊琳娜无奈地耸耸肩，水珠从她灰色的发梢滴落：“没办法呀，同志。往这个强大又‘和平’的庞然大物里运点‘小玩具’，比在非洲战场抢滩登陆还难。微型潜艇？快艇？在人家戒备森严的现代化港口眼皮底下？想都别想啦~。比起这种铜墙铁壁，那些炮火连天的地方，我们的‘大玩具’反而更自在呢。”
安格琳娜沉默地站在一旁，浑身湿透。她那条标志性的围巾吸饱了水，沉甸甸地裹着她的脖颈和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静的眼睛。她在旁边手上捏着那把她宰了那个魔族狙击手的紫色的同款能量刀刃正散发着微弱的、温暖的光芒——她在用法术烘烤自己和同伴湿透的衣服，驱散南州十一月的寒风。
“咳咳...是啊，” 乌里杨娜拧着头发，声音闷闷的，“想想我们在利比里亚那次‘愤怒行动’...干完活，米-17直接把我们捞走，落在北大西洋舰队的‘加里宁’号上，澡堂子、热茶、热乎饭...那才叫收尾...” 她怀念地叹了口气，“呼...所以，这是哪儿啊？”
“嗯...” 伊琳娜拿出了特工专用的红宝石手机，查看了此次任务的所有文件，“城市地下水系统。情报部的同志已经画好了地图，监控点一清二楚。” 她收起手机后回头说到，“好了，姑娘们，出去后第一件事——洗澡！然后去我们在南州的新联络点报到，顺便填饱肚子。”
“吃东西...？” 安静的安格琳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隔着湿围巾也能感觉到她的期待，“联络点...是餐厅吗？”
“对，我也快饿扁了。” 伊琳娜划拉着手机屏幕，“情报上说...是个咖啡馆？叫‘冰山午夜’，在北仓区。也算能弄到吃的吧。”
...
“...”
“...”
“...”
“...”
出租车内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冻结。电台里主播清晰冷静的播报声，正详细描述着天港区码头发生的激烈交火、大规模警方行动以及“伤亡情况尚在统计中”，这些字如锥子般从电台内穿刺而出，扎坏了她们刚刚轻松愉快的聊天氛围。
“快...快打电话问问她们情况呀！”小佑着急的手机都差点没握稳。
“呜...明明...明明以为送她们去那里会更安全的说...” 木木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抱住腿上的木子，小猫似乎感受到主人的不安，轻轻“喵”了一声。
“木木别急！别自责嘛，天有不测风云...” 汐立刻安抚同伴。
“希望她们平安...” 水灯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她咬着下唇，眼睛散发诡异的红色光芒，“如果我在场...不，没有‘如果’...”她像是在自责的责问自己。
“喵。” 木子安静地趴在木木颤抖的腿上，澄澈的猫眼倒映着车内四人惊慌失措的影子。
“说起来...” 木木的声音带着一丝寻求转移话题的脆弱，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木子的绒毛，“那个‘冰山午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呀？”
此刻，她们的目的地，也正是北仓区的冰山午夜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