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布里埃尔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帛曳话语的内容并没有什么不妥。
在她的立场上，会那样想是理所当然。
不过直来直去地将心里的念头说出口，对加布里埃尔造成的压力可不小。
......但说到底，一晚上这一小会儿的时间以内，就来了这么多次。
纵使加布里埃尔再小鹿乱撞，也不会再多想什么了。
于是他只是喉头一动，甚至没有过多停顿，就那样借着帛曳的话头开口道：
“我再和你确认一遍，妹妹。”
“我刚刚和你说的，明天的计划，没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没有需要我重复或者强调的部分吧？”
“嗯。”
帛曳利落地点点头。
看着她那样清楚的反应，加布里埃尔也终于不再纠结了。
......自己交代的内容很清楚、也很细节。
只要帛曳按照自己说的话去做，明日的计划应该会相当顺利地落实。
想着想着，褐发的男人心头涌现出些许满意的情绪。
“——很好，既然这样，今天就早点休息了，妹妹。”
站起身来，加布里埃尔压抑着声音中的兴奋，朝着洗漱台走去。
......
等到他洗漱完毕回来，帛曳还维持着之前一样的姿势——坐在床上、静静看着男人的动向。
加布里埃尔心中一动。
“......妹妹，你也想要清洗一下吗？”
试探着问道，加布里埃尔一边擦干脸上的水珠，一边走向帛曳的所在。
“......清洗。”
帛曳歪歪头，“为了什么。”
“可以从中学到什么人类的情绪吗。”
又来了。
加布里埃尔心道。
这才对啊，这才是帛曳。
会对自己话语中那些她不曾体验过、尚未理解的部分，因为好奇而提出疑问、想要自己给她解释其中的逻辑和内涵。
这才是自己和帛曳相处下来、对她此刻状态的认识。
......这样说来，之前和她沟通明日计划时那种顺从着立马接受的态度。
那是自己好运吗？
还是。
有其他的原因呢。
“——大部分人类，都会每天定时梳洗自己......不仅是为了卫生和安全，也同样可以让我们感到舒适和放松。”
......加布里埃尔想不明白问题的答案，索性就不想了。
他将梳洗的意义说给帛曳以后，也已经来到她身前。
刚刚擦干脸上水珠的旅店毛巾，就那样被他摊开在掌心。
然后朝着帛曳的脸上轻轻盖上去。
“——”
显然是想说什么话、却被活动着的毛巾影响了动作，于是帛曳发出的声音变成了含糊不清的软嚅。
掌心微微弯成弧度，加布里埃尔将毛巾贴合地覆盖在天使的脸上、轻柔地活动着毛巾的位置。
褐发的行商，就那样动作轻缓地为堕下的天使，进行了她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洗脸。
虽然帛曳中途抬起手抓住了加布里埃尔的手腕，但男人也没有停下。
——因为帛曳的动作似乎也没有特别强硬的反抗态度。
啊......
——好爽。
加布里埃尔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感想。
帛曳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容颜，被自己挡住、像是清晰自己的东西一般任意擦洗着。
......怎么回事。
莫名的爽快啊。
有种掌控着什么的成就感，加布里埃尔没忍住多洗了一会儿。
......直到最后，帛曳前额的头发都被加布里埃尔搓洗地贴在了脸上，男人才停下了动作。
“加布里埃尔。”
“这个，不好，我不要了。”
然后，在意识到加布里埃尔不会再继续的时候，帛曳也终于开口发表了她的感想。
——像是搞砸了呢。
帛曳应该不会再想要被自己洗脸之类的事了。
加布里埃尔不由得尴尬一笑。
“可能是还不太习惯，妹妹。”
“......虽说一般来说也会洗脚，但是妹妹你的脚上有伤口。”
“所以这个今晚就算了吧。”
岔开了话题，加布里埃尔打着哈哈，将毛巾带回洗漱台那边。
......呼。
然后，在来到镜子前，悄悄松了口气。
......鬼使神差的，自己居然想着要给她洗脸。
——脸颊也太好摸了吧。
那是能有的弹性吗。
也太软嫩了。
借着透洗毛巾的冷水，男人拍了拍自己的脸。
加布里埃尔。
——不要犯错！
一再告诫自己，男人心中想着自己那“宏伟”的休养计划，安定了因触碰帛曳的皮肤而坐立难安的心神。
......
仅仅只生效了半个小时，加布里埃尔就再次陷入躁动不安的情况。
昏黄的煤油灯光映照着家具的影子在木质墙壁上摇曳，为床头提供着必要的照明；也不知是不是来自餐盘中那未散尽的蔬菜汤的清淡香气，特殊的木香萦绕在加布里埃尔的鼻尖。
他实在睡不着。
......最开始确实是由于激动和兴奋。
因着偶遇而聚集的人群、宛若遇见神迹的惊呼、叮当作响的钱币相互撞击……
他玛门的，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预想着明日在小镇的广场上会遇到的光景，加布里埃尔确实激动了好一会儿。
可那之后就不是因为这个了。
加布里埃尔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因年代久远而发黑的木质天花板，他满脑子都是此刻在房间里的另一个呼吸着的存在。
帛曳正静静地躺在加布里埃尔的身边。
——而且，转过身来，直勾勾地望着正面朝上的男人的侧脸。
女人的呼吸轻轻地喷洒在两人之间的区域，帛曳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只是静静地望着加布里埃尔。
......那是男人想要卧床休息的时分。
帛曳突然提出，想要尝试着和加布里埃尔做一样的事。
“明天去与更多人类碰面，也是为了观察他们的反应、学习更多的经验。”
“加布里埃尔，你是我现在学习最多的人类。”
“——我也要学着和你做一样的事，就像，你教给我的，吃‘面包’、吃‘汤’、‘梳洗’......”
“我也要试着‘睡觉’，尽管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经历。”
......再然后，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那个，妹妹，你有觉得眼睛想要自动闭上了的感觉吗？”
“没有，加布里埃尔。”
“一般只有那样，我们人类才会说‘困了’、‘想要睡觉’，妹妹。”
说完这句话，加布里埃尔感到耳边传来了皮肤与被单摩擦的动静。
“我没有，加布里埃尔。”
男人吧咋了一下嘴。
——这不完全没有睡着的预象吗，帛曳！
......天知道帛曳会想着要“睡觉”试试——不然自己早就让店主记得开一间双床房了！
夜色深沉，窗外的风似乎小了些，但加布里埃尔心中翻涌的风暴还远没到停止的时刻。
“加布里埃尔。”
“加布里埃尔。”
“不理我。睡着了。”
自顾自根据眼前的景象做着推测，帛曳的碎碎念丝毫不在乎床上的另一个人。
......睡着了才有鬼啊！！
紧紧闭着眼，加布里埃尔在心中咆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