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纵使心绪交杂，夜晚也会为人类带来沉眠。
——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
......需要进食、需要梳洗、需要休息。
比之圣堂之间那些过去的身影，还要复杂许多。
——帛曳的心中如是想着。
时间是半夜3点，加布里埃尔早已熟睡。
帛曳依然没有半点，会变得“想要睡觉”的迹象。
归根结底，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会想要睡觉。
她学着加布里埃尔此前展现过的那种姿态，侧卧在睡袋或者被单里，然后闭上眼睛、周身一动不动。
就像是失去了生命，之类的模样。
然而并不是，加布里埃尔在第二天清晨就醒来了。
想到这里，帛曳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闭上眼睛也没有感觉发生什么变化。
某短时间，帛曳甚至产生了“难道说人类的睡觉，就是单纯的‘闭上眼睛’”这样的猜测。
如果是那样的话，加布里埃尔应该听得见自己说话才对。
可自己朝他搭话，却得不到回应——就和前一晚一样。
睡觉......到底是什么状态。
如果自己亲身体验一遍，可能就会理解了。
嗯。
说起来，冥想也是闭着眼睛——而且也有概率进入“无法听见周遭声音”的状态。
冥想，会和睡觉的感受差不多吗。
像是在圣堂外无垠的花海漫无方向地翻飞、或者定定地盯着池水的倒影，什么都不想。
回忆着填满了过去的重复日常，帛曳轻轻眨了眨眼睛。
......
又努力了不知多久，总之窗外又传来一声不知何物发出的沉闷撞击声后，帛曳放弃了尝试睡觉的想法。
她就是睡不着。
理由未知。或许自己还需要和加布里埃尔请教更多睡觉需要满足的要求——不达成某些人类的规矩，就没办法睡着......这样的可能性，在排除之前也要纳入考量的范围。
她翻了个身，直直地躺在床上，和此刻已经背对自己这边的加布里埃尔，正好互换了姿势。
任由视线泛散，金发的天使静静望着沉默的木质天花板。
......天使们，在圣神之下也曾遵守许多规矩。
帛曳记得，那个帮助圣神杀死自己的昔拉，最开始是个整日都挥舞镰刀哈哈大笑的天使——然后，她就被圣神禁锢了手腕，只能像块石头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除非圣神有任务派给她，她才能从那张椅子上站起来；
还有总是在哭泣的玛伊雅弥，不知何时就被遮上了流下眼泪的双眼、发出哭声的口腔；她本人说那样很痛苦，但帛曳知道就算痛苦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而沉迷观察梦境、甚至忘记了本职工作的亚伯罕，最后被圣神干脆永久发配到了梦世界，两百年才得以参加一次本体也会出席的会议——其他时候都是神识来说话......现在想来，倒觉得他那样的日子也不错。
——起码比自己那样从成为天使开始，就在神龛里重复着一模一样的工作要好。
“哼......咻......”
正漫无边际地任思绪乱飞，帛曳的耳边传来了真实世界发出的声音。
她侧过头去，那个褐发的男人正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声响。
“......”
帛曳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几秒钟，她伸出手去，戳了戳对方背对着自己的肩头。
在发出声音，那肯定是处于可以接收外界信息的状态。
这样判断着，帛曳自顾自地认为加布里埃尔可以感受到她的动作。
当然，都已经睡到打鼾，加布里埃尔自然对帛曳的动作没什么反应。
甚至于，他在被多戳了几下以后，睡梦里似乎遇到了什么，转而翻了个身；他闭上的眼睛，直对着帛曳的脸。
鼻息里的热气，直冲帛曳脖颈。
天使下意识伸出手挡住那片细小的热息。
......好高的热量。
心里感叹着，金发的天使大睁着眼睛。
......
晨光熹微，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冷湿气，山风卷入半开的窗棂，让睡在外侧的加布里埃尔身子一抖。
被一阵凉风吹醒，男人也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第一时间还没回想起自己如今身在何处、但混沌的意识在看见视线里的事物时，就完全浮上了清醒的水面。
“加布里埃尔，你睁开眼睛了。”
那是一双金色的瞳孔，在散乱垂落的流金长发之下，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与此同时，脸颊两边、两侧的下巴附近还穿来了被持握的力道。
“——！”
加布里埃尔一下就醒了。
他大睁着眼睛，眉眼之间甚至有些厉色。
迅速从床上退下，男人蹲伏在地面，警惕地望着还侧卧在床上的帛曳。
......过了五秒，他才像松了口气一般，站直了身体。
“妹妹，你盯着我看了多久了？”
“从你睁开眼睛之前算起没多久。”
平淡的声线，依然是自己这两天以来已经习惯的声音。
“哈哈，怪不得梦里总觉得睡得不踏实。”
随意调侃了一句，加布里埃尔走回床边，从头枕旁提起自己的外衣。
在穿上衣服、收紧领口时，加布里埃尔还不经意间摸了摸自己的颈间。
......被摸到了。
不应该这么敏感的。
不如说，是因为很久都没有人有机会碰到了才对。
毕竟，普通情况下，人的脖颈也是比较私密的部位才对——厮杀搏斗另算，那就是冲着脖颈去的。
......正因为如此。
“妹妹，昨晚有睡着吗？”
“没有，加布里埃尔。”
“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睡着啊。”
和帛曳随口聊着天，加布里埃尔不动声色撤下手、然后收紧了领口。
......脖颈间那粗粝的触感，还停留在指腹之间。
——普通情况下，脖颈只是外人不可触碰的私密的部位、厮杀搏斗时攻击的重点目标、呼吸与进食用到的器官。
可是对加布里埃尔来说，这一切不只是这样。
......正因为如此。
才不能被别人发现“这里”的秘密。
帛曳也不行。
......或许应该说，正因为是帛曳才不行？毕竟她不会懂那种东西代表什么含义。
......其实就算被她看到了，自己也能搪塞过去。
自己主要是担心，这件事被她记在心里......
——然后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说漏给某个其他人。
......呼。
男人轻轻出了口气。
居然会被帛曳抚摸脖颈，自己也是太不把她当回事了。
沉静地变换了一下心情，加布里埃尔抬起头，露出了在帛曳面前一以贯之的那副微笑。
“好了，妹妹，起床吧。”
“我想想。”
“吃过早餐就出发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