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布里埃尔在脑中勾画着明日行动的细节，帛曳则在回味刚刚的经历。
温热的液体经由口腔，流进了自己的身体。
新奇的体验。
虽然过程有些让自己感到不好，但总体来说......无论是将面包用牙齿嚼碎后吞下、还是饮用刚刚的汤水。
——加布里埃尔所说的“进食”，自己很“喜欢”。
已经用行商教导的感情开始内化经验，帛曳的脑海中，对于自己如此这般的变化。
感到了“想要多体验几次”的倾向。
那是否是属于人类的感情呢。
——是否可以说，自己感受到了人类情感中的一部分呢。
帛曳无法确定。
自己以前没有经历过的、新奇的时光。
——既不在圣神的教义里记载、也并未被年复一年在神龛中供奉自己的人类、在他们的祈祷中所提及。
帛曳侧过脸，静静地望着此刻没有在意这边的那位褐发的人类男性。
这都是这个人类男性带给自己的。
都是加布里埃尔。
金发的天使，在心中的念头蔓延至此时，竟不由自主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
褐发的男人，此刻浑然不知帛曳心中在想些什么。
将明日的计划又仔细在脑中过了一遍，加布里埃尔心满意足地决定了最终的方案——并且，决定要和帛曳沟通了。
然而，下定决心的男人，在回过头来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位天使大人迷离着双眼望着自己的模样。
这一下可给加布里埃尔整得身躯一震。
尽管假称为妹妹，帛曳此刻的生理特征是魅力至极的青年女性也是不容置疑的客观事实。
不知因何原因望着加布里埃尔的天使，挺翘的鼻梁正轻轻地翕动着；那双在黯淡的夜色下也会发光的灿金眸子，时隔几秒才会轻轻眨动一下。
然而即便是这样笨拙的动静，依然让她那堪比艺术品的容颜，显得比起无机物拥有了更加生动的姿态。
......加布里埃尔不禁嘴角一抽。
刚刚拿头巾遮着头发的样子自己都已经习惯了。
——所以在见到因为抬头而松脱了头巾的帛曳，露出这般迷离旖旎的神色以后。
加布里埃尔受到了更大的冲击。
他吞了口唾沫，闭上了眼睛。
路边的钱袋不能捡......别人的女人不能要......
也不知心里在念叨些什么怪话，直到过了十秒左右，男人总算是做好了心理建设。
他睁开眼看向房间的门口。
门边的木质地板上，自己的背包正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没有动静呢。
没有动静就最好。
暗自念叨着，男人完全冷静了下来。
安然无恙的背包里沉甸甸的“那个东西”，无声地提醒着男人此行的目的——将它送到指定的地方去。
其他的都要靠边，这件事才最为重要。
只要做完这一单，自己起码两三年不用流浪大陆四处——可以安稳地生活一段日子了。
......为了工作完成以后安稳的生活，积累资金也是必要的准备。
所以，在这样的想法下，面对着那最朴素也实际的诱惑，男人几乎不需要过多思考。
此刻他要做的，就是在这条目标明确的路上......
——赚到足够自己享受的钱。
加布里埃尔深呼吸了几个来回。
然后，他坐在帛曳的对面、在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上，将一枚铜币从衣服的内袋里取出来。
“妹妹。”
铜币在木质桌面上发出钝响的同时，加布里埃尔望着帛曳的眼睛、语气庄重地开口道，“现在要和你说的事很重要，所以，可请认真听我说。”
“......”
听见男人的声音，帛曳没有回话。
但她看向男人的眼睛，确实稍微变换了一下模样。
加布里埃尔很难描述那具体是哪里发生了变化——说是眼神的色彩吗？可依然还是金色；说是情感......？那应该是帛曳还不具备的东西才对。
总之，将天使的这一动向当做了对方的回应，加布里埃尔开始向帛曳讲述自己明日的计划......当然，说法经过了修正。
——变成了在帛曳听来相当符合逻辑的......“为了体验人类的情感，在隐藏身份的前提下去与更多人类接触、近距离观察他们的行动与反应”，这样的说法。
“......就是这样，明白了吗，妹妹？”
加布里埃尔试探着问。
他有些小心翼翼——而这种情绪是在他将组织好的谎言告诉给帛曳以后，才悄然产生的。
归根结底，他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毕竟帛曳尚且是堕天使——蒙骗她被发现的后果，自己并不知道会不会是相当严苛的处刑、抑或会让灵魂遭受什么拷打？
这套说辞如果是对付人类，加布里埃尔有十足的把握——他向来是可以根据已经了解的对象、构建一套专门对他们的弱点和把柄进行猛攻的话术的。
自然和帛曳所说的内容也利用了她“想要学习人类情感”的借口。
但......
毕竟帛曳不是人类，这种事的结果最后会如何怎样都说不好。
......所幸，对加布里埃尔来说算是好事。
帛曳确实没有什么“戒心”、“防备”之类的东西。
“我听明白了，加布里埃尔。”
帛曳在加布里埃尔住口以后，短短两秒就做出了回应。
点头，平淡而没有起伏地，回答了加布里埃尔的问题。
这倒让加布里埃尔心头一跳。
......以前交流的时候，帛曳老是在自己说完什么之后、还要多问几句、就像是好奇心满溢的孩子一般。
刚刚自己说了这么长一串、连同目的、方案、具体行动的细节都和她解释了。
——她居然一个问题都没有。
既没有问“这样可以学习到什么情感”、也没有问“和之前你解释的那些情感有关系、或者区别吗”。
加布里埃尔在心理建设时就已经想好答案的问题，一个都没有从帛曳口中问出。
男人的一侧眉头挑起。
——难道自己现在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吗？
“......妹妹，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嗯。”
干脆地点点头。
一头金发随之舞动，帛曳灿烂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加布里埃尔的眼睛。
“只要你可以让我学会更多人类的情感，加布里埃尔。”
“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然后，在昏暗的烛光下，她说出了这样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