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永夜的雨声被厚重的隔音墙壁过滤成模糊的白噪音，蓝白色光管并未启动，屋内的天花板上只亮着一盏老旧的白炽灯，在墙面上投下颤动的光晕。
“终于回来了。”
洛肯伸了个懒腰，战术背心的纤维在动作间发出细碎的摩擦声。他转头看向正在门口抖落雨水的克洛伊，伽德勒深灰色制服的卫衣兜帽上沾满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像撒了一把碎钻。
克洛伊动作突然僵住，机械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洛肯注意到她后颈处的仿生皮肤微微翘起，露出下面闪着冷光的金属结构。
“你这里...”他下意识伸手。
“别碰！”克洛伊像受惊的猫般弹开，卫衣帽子滑落，露出乱糟糟的灰发，“只是…只是防水层老化而已，我自己能处理。”
洛肯收回手，战术手套的纤维还残留着雨水的潮湿。他走向储物柜，金属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我之前还有一套备用的维修工具你给放哪了？”
“第三层，左边那个绿色工具箱。”克洛伊的声音从浴室的方向传来，伴随着水流声，“还有，那是我的专用工具，你别乱动。”
“是是是~”
洛肯翻出工具箱，指尖掠过排列整齐的精密仪器。这些工具比他平时用的小巧得多，有些甚至看不出用途。他拿起一个形似镊子的设备，末端突然亮起紫色光点，吓得他差点脱手。
“这是神经探针！”克洛伊裹着毛巾冲出来，发梢还在滴水，“弄坏它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洛肯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突然想起荒漠上那些竖起羽毛的沙雀。
他故意把探针抛向空中：“这么紧张干嘛？我以前又不是没修过你。”
“那是特殊时期！”克洛伊抢回探针，电子眼的光圈收缩成小点，“而且一开始你连基础电路都接反了，要不是我的系统功能强大..”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洛肯突然用毛巾罩住了她的脑袋。潮湿的短发从毛巾边缘支棱出来，像朵灰色的蒲公英。
“擦干再说教。”洛肯转身走向厨房区域，罐头在柜门上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吃豆子还是合成肉？”
克洛伊在毛巾下闷哼一声，洛肯没理她，打开了电磁炉，他听见身后传来细小的金属碰撞声，应该是克洛伊在用专业工具调整自己后颈的接口。
这种声音总让他想起师父修理怀表时的动静，精密而富有节奏。
“豆子。”她最终不情不愿地回答，“最好能加热到72度，太烫会触发我的温度警报。”
洛肯往平底锅里倒了双人份的豆子，看着它们在加热板上慢慢冒泡。
安全屋的厨房区域只有两平米大，操作台边缘还留着几道霰弹枪磕碰的凹痕。他搅动豆子的动作突然停顿，锅铲碰到了某个硬物。
“喂，咱们走之前你是不是又把零件扔锅里了？”
克洛伊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怎么可能！我明明都放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她出现在厨房门口，后颈的皮肤已经修复如新，洛肯注意到她换上了自己那件过大的黑色T恤，下摆垂到大腿中部，露出略显苍白的小腿
“看清楚了？”洛肯用锅铲挑起那颗沾满豆酱的螺母，“这就是你乱放东西的下场。”
克洛伊的电子眼闪过一道紫光：“明明是你从来不收拾！”她抢过锅铲，“让开，我自己来。”
洛肯后退半步，看着她用惊人的精准度将豆子分成两等份。她左手手腕处的仿生皮肤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微微皱起，露出底下淡紫色的能量导管，这些细节总让洛肯感到恍惚，她究竟是精密机械，还是穿着机械外壳的少女？
“给。”克洛伊把盘子塞给他，分量明显比他平时盛的少，“别多想，这只是我需要控制能量摄入。”
洛肯看着她盘子里可怜巴巴的几粒豆子：“控制能量摄入也没必要把自己饿死吧？”
“系统显示这些足够维持12小时。”克洛伊坐在折叠桌旁，机械手指敲击桌面发出规律的哒哒声，“而且现在我能尝出味道了，吃太多反而...”
她突然住口，因为洛肯把大半盘豆子拨到了她盘里。安全屋的老旧通风系统嗡嗡作响，在沉默中显得有些吵闹。
“反而什么？能尝出味道了干嘛不多吃点。”
洛肯头也不抬地往自己嘴里塞豆子，“我可不想背个饿死机器人的罪名。”
克洛伊的瞳孔微微扩大，光学镜头对焦又散焦。
夜雨拍打着安全屋的屋顶，洛肯打开终端调出伽德勒的任务简报，蓝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纽特说新任务三天后开始。”洛肯把全息地图推向她，“说是来了一位新干员，要我们帮忙照顾一下。”
“这是想让我俩去当保姆？”克洛伊的瞳孔变成了淡淡的紫色，“你知道在外人面前被迫用电子音说话有多丢人吗？”
洛肯突然笑出声：“纽特推荐的那个‘您好，我是家政服务机器人’的语调？其实挺可爱的。”
一块散热片擦着他耳边飞过，砸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克洛伊气呼呼地背过身去，T恤领口滑下肩膀，露出与人类少女无二的仿生皮肤
“喂，真生气了？”洛肯用脚碰了碰她的小腿，冰凉触感透过袜子传来，“下次任务结束带你去风行黑市，听说新到了一批军用级零件。”
克洛伊的肩膀动了动，但没有转身。洛肯知道她在用听觉传感器分析自己的心跳频率，这是她判断谎言的惯用伎俩。
“……那我要双倍能量电池。”她最终闷闷地说。
“成交。”
屋外的雨声渐密，安全屋的灯突然闪烁了几下，克洛伊立刻抬头，瞳孔调整成夜视模式：“电压不稳，我去看看断路器。”
洛肯看着她光脚跑向配电箱，T恤下摆随着动作晃动。在明灭的灯光中，一圈淡紫色的涟漪若隐若现，像某种星辰
“只是暴雨导致的波动。”克洛伊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但建议关闭非必要电源。”
洛肯摸黑找到应急灯，暖黄的光晕立刻填满了客厅。克洛伊站在配电箱前，灰发在脑后炸成毛茸茸的一团。这个画面莫名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也是这样的雨夜，只不过当时没有灯光，而她躺在安全屋门口，浑身冒着电火花。
“看我干嘛？”克洛伊警惕地抱紧工具箱。
洛肯扔过去一条毯子：“你晃到我了。”
克洛伊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她裹上毯子，只露出半个脑袋：“...那为什么传感器显示你在说谎？”
“因为你该升级了。”洛肯关掉终端，沙发弹簧在他躺下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睡吧，今天我就不去阁楼了，明天还得领装备。”
克洛伊在沙发另一端蜷成团，偶尔能听见她的关节在毯子下发出细微的运转声。雨声渐渐变成规律的背景音，洛肯听见她偷偷调整散热系统的轻微嗡鸣。
“洛肯。”黑暗中突然响起她的声音，“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开关真的...”
“停，我们已经说过不要再去想这件事情了。”洛肯闭着眼睛回答，“再说了，现在有了本新的维修手册，我还有很长时间要学习怎么保养你的机体，没空给你当心理医生。”
克洛伊沉默了很久，久到洛肯以为她进入了休眠模式。
“笨蛋。”她最终小声说，把毯子拉过头顶。
屋外的永夜依旧深沉，安全屋的老旧恒温系统尽职地维持着令人安心的26度，某个瞬间，洛肯感觉毯子另一头传来轻微的拉扯感。
可能是克洛伊在调整姿势，也可能是她在偷偷拽毯子。
他没有睁眼，只是悄悄往她那侧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