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麻木地回到卧室,再一次,换上了那身黑色的哥特洋裙,也熟练地穿上了那双白色的长筒袜,稍微往上提了提,这身华丽的洋装被我稍微清洗过,和之前几乎如出一辙。

但这一次,我再也没有了初次穿着时的羞涩与窃喜,动作熟练得好像真的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洋娃娃自己在穿戴衣物。

当再次站在那扇大门前时,我的心情也复杂到了极点。

只能再次出门了。

刚走出家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我的银发和裙摆,我却毫不在意,只是麻木地走着,任由雨水冲刷着我的脸颊,分不清是雨水的肆意流淌还是心中的泪水流出来了。

既没了上次出门时那种对冒险的期待,也没有了对这个新世界的好奇心,心中只剩下一片茫然。

已经习惯这双小皮鞋踏着这片土地的不适感了,根本顾不得什么舒适的走路姿势,只是单纯地向前走去。

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不知走了多久,那恼人的雨势竟渐渐停了,我抬起头,那厚重的乌云被撕开一道口子,久违地望见了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潮湿的森林里。

我对着那耀眼的阳光轻轻揉了揉乱糟糟的,银白色的发丝散开来,重新整齐自然地垂落腰际,蒸腾起散发着清凉气息的水汽。

笼罩了森林数日的浓雾,也在这阳光下悄然散去了大半。

视野变得开阔,林间的景色也一并清晰起来,隐约能听见鸟儿清脆的叫声。

今天的天气看起来会很不错呢...曾经身为宅男我一向最讨厌阳光,但如今这片阳光让压在我心头的阴霾似乎也减轻了几分。

如果是前世的话,想必绝对会觉得这不过是每一天都能看见的平凡景色,从而忽视它吧。

但是现在来说该说是激动还是欣慰呢?

总觉得心情终于和这片蔚蓝的天空一样,变得清澈起来了呢。

好,就保持这样的势头,重新振作起来吧。

之前的所有不快,就全当做没发生过好了!

而且,好像已经快走出森林了!

树木的密度越来越低了,从森林的间隙所眺望过去,望见的景色逐渐清晰起来。

穿过平原,在地平线的尽头,已经能看到袅袅人烟和鳞次栉比的房屋。

这个发现让我激动不已,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小跑起来。

就在心中的希望刚刚萌芽,我即将走出森林边缘的时候——

“不要!放开我!这是我好不容易才采到的药草!”

又是女孩的惨叫声。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又是这样…总是这个熟悉的场景。

(别管了……)

对着自己小声劝告道。

而且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再出手,说不定又会失控杀人…

我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对这样的场景见死不救,但是我实在不想再经历那时候的难过与不安了。

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开,可是,那女孩的哭喊声,还有男人们粗鲁的喝骂声,像地下室所看见的那道沉重锁链,把我的脚踝给锁住了,踏出去的小脚步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心里残存的正义感,再一次战胜了恐惧。

(这次一定不能再出手太重了...)

我深吸一口气,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悄悄潜行过去。

在我前方的几棵树背后,三个打扮随意的男人正围着一个比我看上去还要小几岁的女孩,女孩身形纤弱,看上去比我还要娇小几分,她紧紧抱着一个布口袋,不肯松手。

“该死的小丫头,让你交出来就交出来!”

“这里的草药都是我们先发现的!”

“不行!这是我采到的,妈妈还在等着我...”

其中一个男人直接上手抢夺,但是女孩死死地将那个袋子捂在怀里,好像她除了那个别无所有似的。

(这一次……一定要控制好。)

心中默念了几遍之后,我不再犹豫,从树后冲出。

“给我适可而止吧!”

“啊!什么东西!”

“魔……魔法?”

随着我娇丽的轻喝,一股无形的风自我掌心猛然推出,精准地席卷起了那三个男人,他们在惊叫中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狼狈地摔在不远处的草地上,一时间爬不起来。

原来这么简单。

(太好了……我控制住了……没有杀人……)

转身看向那个跌坐在地上的小女孩。

她看起来吓坏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简直跟几天前那时候的自己一模一样。

一种混杂着同情与自我投射的情感油然而生,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柔和下来,朝她伸出手,想安抚她。

“乖,别怕,到哥哥这里来……”

只不过话一出口,我瞬间僵住了。

我在说什么啊……就连那跟男性八竿子打不着的细软嗓音,也在提醒我自己早就并非雄性的事实。

脸颊的温度如同烧开水一样,我一时间竟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失误愣了半天。

然而,预想中女孩困惑或害怕的表情并没有出现。

因为,那双清澈的女孩双眼中,惊恐与天真只用了一瞬间便褪得干干净净。

刚刚还在慌乱和哭泣的小女孩,那双水汪汪的眼眸正带着无与伦比的冰冷,凝视着自己。

可悲,可叹。

——就像是在满怀关切地看着一个即将逝去之人。

她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到底是什么时候悄悄擦去了用于伪装的害怕与困惑呢?

我不知道。

只知道的是,从那双虚假的双眼中,瞥见猎人瞄准了上钩的猎物时...那般的凛冽杀意,在如此近距离之下瞬间冲击着我的意识。

不好!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下一刻,女孩那原本捂住袋子,藏在身前的手猛然握住了什么,一道快到极致的寒光自我眼前一闪而过,金属迅疾撕裂空气的尖啸音冲进了我的耳膜。

已经太迟了。

根本无法避开。

噗嗤。

什么东西擦过了我的脖颈,那里传来一阵奇异的撕裂感与诡异的凉意,紧接着,整个世界仿佛都天旋地转起来。

寂静。

所有的声音在那一刻好像都消失了。

脆嫩的手掌想要伸向自己作为少女那脆弱易折的雪颈,去触碰那处不适的地方,却根本做不到。

身体好像变得轻飘飘了。

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像是断开了联系。

视线在空中疯狂地翻滚,我看到了古树硕大躯干上的蜂巢,看到了那三个迅速爬起来,朝着被扔到半空中的我投来冷笑的男人,还看到那个小女孩脸上毫不掩饰的,看向垃圾一般的轻蔑,她的手中正握住一柄尖锐的银刃,表面附着闪耀的辉光粒子,还沾染着鲜艳的殷红。

...还有那具让人眼熟的,还穿着黑色哥特洋裙的纤细娇小身体,宛若断了线的木偶,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颈部的断口,正不断向外喷涌着温热粘稠的鲜红液体。

咦?

是我的…身体?

那我的头…在飞?

也就是说——

——我死了…?

前所未有,又荒诞至极的认知冲击,彻底摧毁了我此时的心智。

想要动动嘴唇发出尖叫,可却发现这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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