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船代号:“07号打捞者”。
天空不再是穹顶,而是一口被狂怒之神捶打的、沸腾的墨池。厚重如铅块的积雨云沉甸甸地压在海平线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倾塌,将渺小的“07号”碾入深渊。刺目的闪电不再是瞬间的光,而是持续撕裂夜幕的惨白鞭痕,每一次抽打,都将下方翻滚咆哮的黑色海面映照得如同地狱熔炉的锅底。蒲福风级表的指针早已甩过“狂烈”的刻度,尖啸的飓风裹挟着冰刀般的雨霰,狂暴地抽打着驳船冰冷的钢铁甲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密集爆响。船体在如山巨浪的蹂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剧烈的倾侧都让人感觉脚底悬空,五脏六腑都在移位。
沈风,南湘学院执行小组的精英,代号“磐石”,此刻正名副其实地钉在船头观测台。厚重的防水雨衣被风撕扯得如同狂舞的旗帜,护目镜上凝结的水珠模糊了视线。他紧抿着干裂的嘴唇,目光穿透狂暴的雨幕,死死锁住下方那片吞噬一切的墨色深渊。那里,沉睡着“安娜贝尔号”的残骸,以及革新社(Innovation Group)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回的禁忌之物——一件足以点燃世界火药桶的未知造物。
“呼——”沈风从紧咬的齿缝间艰难吐出一口浊气,瞬间被狂风撕得粉碎。时间,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糟糕的天象妨碍了打捞的进程,学院下达的死线步步紧逼,而革新社的猎犬,嗅觉必定比风暴更早抵达这片海域。他们必须在对手露出獠牙前,将那深埋海底的潘多拉魔盒打捞出水,并动用学院的高速运输机将其转移至绝对安全的南湘。任何闪失,都意味着任务失败,以及随之而来的、足以影响前途的学业污点。
他侧头瞥了一眼固定在船舷旁的操作台。防水屏幕在雨水的冲刷下光影摇曳,但中央那个鲜红刺目的倒计时数字却异常清晰,正从“41”跳向“40”、“39”、“38”、“37”……
“深度锁定,目标区域声呐扫描完成率98.7%……不能再拖了。” 沈风低沉的嗓音在风吼中几不可闻,更像是对自己决心的确认。他粗糙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重重敲击在冰冷的操作面板确认键上,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没过多久,船艏前方,一个方形的水密舱口在液压装置的驱动下缓缓顶开。伴随着哗啦的水声和沉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一个浑身包裹在深黄色重型潜水装具里的人影,如同刚从地狱深渊爬出的鬼魅,沿着湿滑的舷梯艰难地攀爬上来。潜水头盔面镜上布满浑浊的水痕和裂纹,看不清表情,但那每一步都深陷甲板的沉重步伐,透露出透支到极限的疲惫。
“辛苦了,‘海鳗’。” 沈风迎上一步,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入对方头盔。代号“海鳗”的学员是这次水下作业无可替代的主力。
“呼……呼……还……还撑得住。”面罩下传来沉闷而极度沙哑的回应,带着长时间高压水下作业后特有的窒息感。“就是这操蛋的天气……还有连续六个小时在两百米下跟铁疙瘩和烂泥搏命……感觉骨头缝里都灌满了冰碴子……”他甩了甩头盔上的水珠,步履蹒跚,径直走向船舱通道那点微弱的温暖灯光,仿佛那里是唯一的救赎。
“我理解。但学院的指令就是铁律。”沈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但更多的是刻不容缓的紧迫。“完不成指标,这个月的实践学分,风纪委员会那帮冷血动物可不会听你解释海底有多绝望。”
“知道……知道了……”海鳗的声音透着一股被现实碾碎的麻木,“等回去……老子非得在游戏中心泡烂不可!让‘毁灭公爵’的枪炮声把耳朵里的海水都轰出来!”
“也算我一个。”沈风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试图驱散弥漫的死寂。他转身,准备关闭操作台上那台价值连城、象征着他们“眼睛”的深海声呐系统。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距离关机键仅有毫厘之遥的刹那——
“滋啦——!!!!”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如同亿万片金属被强行撕裂的恐怖电流爆鸣,毫无征兆地、如同地狱的丧钟般骤然炸响!
操作台屏幕上,原本稳定流淌着声呐波纹和数据流的界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燃烧着电浆的巨手狠狠攥住、揉碎!无数细密的、蓝白色的电弧如同疯狂的毒蛇,从控制面板的每一个缝隙中狂涌而出,疯狂跳跃、鞭笞着空气!紧接着,在一阵令人心脏骤停的密集噼啪爆裂声中,整个屏幕猛地一暗,彻底陷入了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缕缕刺鼻的青烟从设备缝隙中升起,零星的火花如同垂死的萤火虫,在面板上绝望地闪烁了几下,旋即熄灭。
“操!”沈风瞳孔瞬间缩成针尖,一股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这绝非简单的雷击故障!
“怎么了?!”已经摸到通道门把手的海鳗猛地回头,头盔面镜后的眼睛因极致的惊骇而瞪得滚圆!他看到了那台象征着他们水下唯一“视界”的设备,此刻正冒着不祥的青烟,彻底瘫痪!一股比深海更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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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前,船尾动力舱附近。
一道惨白到极致的巨型闪电,如同创世神祇投下的裁决之矛,撕裂了浓墨般的夜幕,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精准无比地劈在“07号”驳船右舷后部的甲板上!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要将整个苍穹都震碎!闪电击中的瞬间,似乎有某种低沉、不自然的嗡鸣声从船舱深处一闪而逝,旋即被雷声淹没。
“妈的!真是倒了血霉!打雷劈哪不好!”靠近船尾的一扇水密门被粗暴地撞开,一个穿着学员制式防水工装、满脸焦躁的年轻人,代号“扳手”,骂骂咧咧地钻了出来,手里拎着沉甸甸的工具箱。刺耳的警报声在他耳边尖叫——刚才那道雷击似乎直接命中了船尾的辅助抽气泵核心,也可能连带波及了附近的线路。在这地狱般的海况下,任何关键系统的瘫痪都可能是致命的导火索,他必须争分夺秒。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他低声咒骂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剧烈摇晃、湿滑无比的甲板上艰难跋涉,冲向位于船尾底层的设备间。沉重的金属门把手冰凉刺骨,他咬紧牙关,用尽力气向内推开——
“嘎吱……”
门开的瞬间,“扳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整个人僵立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瞳孔因无法理解的恐怖景象而放大到极限,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喉咙却像是被冰冷的海水堵死,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对“生命”和“物质”的认知!
狭小的设备间内,那些冰冷的钢铁造物——配电柜、备用发电机——此刻正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流淌着诡异液态金属光泽的“活物”所吞噬!那“活物”如同具有高度智慧的粘稠水银,正贪婪地、无声地覆盖、包裹着每一根粗壮的电缆、每一块精密的电路板。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无数细密的、如同微型闪电风暴般的刺眼蓝白色电芒,正从被包裹的设备中被强行抽离出来,如同被**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汇入那流动的金属光泽之中!随着庞大电流的注入,那金属“活物”的体积竟在疯狂地蠕动、膨胀、增殖!
它在吞噬!它在以整艘船的生命力——电力为食粮,进行着恐怖的自我复制!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绝对未知与毁灭的极致寒意,瞬间冻结了“扳手”的骨髓和思维。这绝非任何已知的海洋生物!甚至不像是有机生命体!更像是某种……来自深渊的、以纯粹能量为食的、具有无限增殖能力的无机恶魔!
“这……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从哪冒出来的?!”他脑中只剩下惊悚到极致的空白。
仿佛感应到了活物散发出的生物电信号,那片覆盖在供电设备上的金属“活物”表面,一道远比之前更粗壮、更狂暴、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蓝白色电弧瞬间凝聚成形!它没有声音,却带着撕裂空间的毁灭意志,以超越人类反应极限的速度,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之鞭,无声无息却又迅若雷霆地射向门口呆若木鸡的“扳手”!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又瞬间凝固。
“扳手”甚至连恐惧的表情都未能完全展开,视野便被一片纯粹到极致的、代表着湮灭的蓝白光芒彻底吞噬……紧接着,是超越感官极限的、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瞬间被汽化的剧痛……
下一秒,设备间门口只剩下一个边缘焦黑、内部碳化、保持着惊恐前冲姿态的模糊人形轮廓。刺鼻的焦糊味和浓烈的臭氧气息弥漫开来,那曾经鲜活的生命,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在冰冷的空气中缓缓飘散,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