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07”号打捞驳船,中层通道。

“呼……呼……呼……”

紫苑将自己紧紧蜷缩在冰冷合金舱壁与一个T型拐角形成的狭窄阴影里。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灼烧着她的喉咙和肺叶。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像要撞碎肋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汗水、冰冷的雨水,还有可能是泪水或冷凝水的混合液体,浸透了她的额发,黏腻地贴在苍白失血的脸颊上,带来阵阵寒意。

恐惧,不再是情绪,而是化作了实体。它如同无数冰冷滑腻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勒紧她的脖颈,试图将她拖入绝望的深渊。

就在刚才,地狱降临了。所有的光源在同一瞬间熄灭,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引擎那维持着船体平衡的低沉轰鸣戛然而止,仿佛生命被掐断了喉咙。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死寂瞬间笼罩了一切——只剩下那无处不在、如同亿万只嗜电毒虫啃噬金属骨髓时发出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密集“嘶嘶”声!

电流的哀鸣。

这声音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宣告死亡的丧钟。它如同具有生命的瘟疫,正以恐怖的速度沿着船体的每一条血管(管线)、每一个器官(舱室)疯狂蔓延、贪婪增殖!

紫苑的精神感知力场(Psychic Perception Field)在黑暗中全力张开,如同无形的蛛网,拼命捕捉着周围环境最细微的波动与能量涟漪。然而反馈回来的信息,却让她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

通道的另一端,那并非汹涌灌入的海水,而是……一片无声涌动、闪耀着冰冷致命金属光泽的“死亡之潮”!它们如同拥有集体意志的液态金属军团,无声地流淌、攀爬、覆盖!所过之处,钢铁舱壁如同被强酸泼洒,发出“滋滋”的哀鸣,留下焦黑腐蚀的痕迹;暴露的线路爆出短暂的火花,随即被那金属潮水贪婪地吞噬殆尽,连一丝能量都不放过。它绝非简单的液体,更像是亿万微型的、以纯能量为食的机械或未知能量生命体构成的、具有高度流动性和侵略性的金属沼泽!其内部蕴含的狂暴紊乱电磁场,如同无形的绞索,疯狂干扰、扼杀着一切通讯信号——这正是她数十次徒劳地通过紧急频道嘶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原因。她的精神感知力甚至无法穿透那片“金属沼泽”的表层,只能感受到一片吞噬一切的、冰冷死寂的虚无,以及核心处狂暴到足以撕裂灵魂的能量乱流漩涡。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紫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她颤抖的手紧紧握住唯一的依靠——一把学院配发的制式“破障”III型大口径手枪。冰冷的金属枪柄此刻无法带来丝毫暖意或安全感。这武器是为对抗血肉之躯或常规灵能威胁设计的,面对眼前这吞噬一切能量、无视物理形态的诡异存在,它究竟能有多大作用?她心中一片冰凉。

突然!

“啊——!!!”

一声短促、尖锐、充满了极致惊恐和痛苦的女性尖叫,如同淬毒的利刃,猛地刺穿了那令人窒息的“嘶嘶”电流噪音,从前方的某个舱室凄厉地传来!

“小静!!”紫苑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沉向无底深渊!那是冉静的声音!是她最好的朋友!是那个在南太平洋阳光下对她挤眉弄眼、分享着热带水果的伙伴!

一股滚烫的、混合着愤怒、恐惧和不顾一切的血气,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压倒了缠绕周身的冰冷毒蛇。“混蛋——!”紫苑从喉间迸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眼中燃烧起决绝的光芒。她猛地从藏身的阴影中弹射而出,不再躲藏,不再畏惧,而是如同一头发狂的雌狮,义无反顾地迎着那片汹涌而来的、闪耀着死亡光泽的金属浪潮冲了过去!

“别想伤害她!”紫苑厉声尖啸,精神高度凝聚,感知力场瞬间收缩、聚焦!她的“灵视”(Mind's Eye)在混乱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捕捉灯塔微光,精准地锁定了一处金属泥流动相对滞涩、能量波动出现短暂“低谷”的节点——那是唯一的、稍纵即逝的薄弱点!没有丝毫犹豫,她抬起沉重的“破障”III型,冰冷的枪口喷吐出耀眼的死亡火焰!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狭窄的金属通道内如同惊雷般炸响!特制的穿甲爆裂弹头带着紫苑所有的愤怒和希望,狠狠撞入那片闪耀的金属光泽之中!

轰隆——!!!

剧烈的爆炸猛然掀起!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被撕裂的金属碎片、炽热的气浪和被短暂汽化的金属液滴,如同毁灭的风暴在通道内疯狂肆虐、回旋冲撞!那一片区域的金属泥被硬生生炸开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豁口,飞溅的、如同熔融钢水般的“液滴”四散飞射,落在周围的金属壁上,发出更加密集恐怖的“滋滋”腐蚀声,留下一个个深坑。

然而,这看似壮观的破坏,仅仅是绝望的昙花一现。

被炸开的巨大豁口边缘,周围的金属泥如同拥有记忆和生命的流体,只是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随即以肉眼可见的、更快的速度汹涌流动、疯狂填补!那些被炸飞的“液滴”,仿佛受到了无形磁场的牵引,如同归巢的嗜血蜂群,迅速地向主体汇聚融合。那被爆炸短暂撕裂的金属光泽,仅仅黯淡了不到半秒,便重新亮起,甚至……在吸收了爆炸产生的冲击能量后,显得更加活跃、更加致命?爆炸的能量,竟也成为了它壮大的养分!

“怎么可能?!没用?!”紫苑的心瞬间沉入冰封的海底深渊,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她击垮。

缺口以惊人的速度弥合如初,那冰冷的金属死亡浪潮几乎没有受到实质性的阻碍,带着更加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毁灭意志,如同灭世的海啸,朝着她当头压下!那“嘶嘶”的吞噬声汇聚成死亡的轰鸣!

“唔!”紫苑瞳孔因极致的危险而剧烈收缩!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将身体潜能催发到极限,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朝着通道尽头那扇标注着“防水隔舱-紧急避难”的厚重合金门亡命冲刺!

“哐当——!!!”

她用肩膀狠狠撞开沉重的舱门,如同被猎犬追赶的兔子般闪身滚入!然后,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和求生的意志,反手将沉重的合金门猛地拉上!手动旋转的巨型密封阀被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拧动,直到发出沉闷、令人心安的“咔哒”锁死声。

背靠着冰冷坚硬、象征着最后屏障的舱门,紫苑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顺着门板缓缓滑落,瘫坐在冰冷刺骨的地板上。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铁锈味,肺部火辣辣地疼。狭小的紧急避难舱内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舱壁上一个微弱的应急指示灯,散发着幽绿惨淡、如同鬼火般的光芒,勉强勾勒出救生筏和氧气瓶的模糊轮廓。

门外,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嘶嘶”电流声和金属摩擦侵蚀声非但没有远离,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密集、更加迫近!厚重的合金门传来持续不断、令人心悸的震动感——那东西正在外面聚集、冲击、腐蚀!这扇理论上能抵御千米深海压力的坚固壁垒,在这未知的、以金属和能量为食的恐怖存在面前,又能坚持多久?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等这一天真的到了,还是有些不甘心啊。”紫苑低声自语道。

绝对的黑暗、死寂——除了门外那催命的声响,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如同粘稠的沥青,从四面八方包裹挤压着紫苑。绝望感,如同剧毒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她最后的意志绞碎。

“……就要……结束在这里了吗?”她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膝盖上,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微不可闻。身体因脱力、寒冷和恐惧而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如此冰冷地贴在她的后颈。混乱的思绪中,闪过学院里明媚得有些不真实的阳光,闪过课堂上导师严肃的脸庞,闪过和冉静在宿舍里嬉笑打闹、分享点心时的无忧无虑……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如同被磁石吸引,定格在一张清冷绝艳、仿佛隔绝尘世的面容上。

银发如月华流泻,红瞳似凝固的宝石……泠学姐……

那个在深秋银杏雨中,平静地递给她一片完美叶子,用一句话点亮她灰暗世界的人;那个在学生会室被文件淹没时,会因为她送去的一盒点心,眼中冰雪消融、露出让她心跳加速的温暖笑意的人;那个在“Douceur”餐厅遇袭、生死一线时,如同冰霜女神降临,将她死死护在身后,爆发出令天地色变的恐怖力量的人……

之前的那一面,没想到就是最后一次看到泠学姐了啊……

“……好冷……学姐……要是能再见你一面就好了……”紫苑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堤坝,无声地汹涌而出,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绝望的深色痕迹。“我…多想有机会…亲口…告诉你……我的真正心意呢……”黑暗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双如同凝固红宝石般的眼眸,带着她永远无法企及的、清冷又遥远的光芒,那是她在这冰冷绝望的深渊里,最后一点虚幻的温暖。

门外,金属被侵蚀、能量被吞噬的恐怖嘶鸣,如同为她奏响的、冰冷而绝望的最终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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