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花白的头颅,几乎要触碰到地面上混着泥土与青草的尘埃。
这对于一个以脊梁笔直为傲的半人马来说,是比献出生命更郑重的礼节。
帐篷内外的喧嚣,在这一刻尽数消失。
无论是“碎岩”部落的勇士,还是“疾风”部落的战士,都用一种混杂着震惊、羞愧与狂热的目光,注视着这个瘦弱的人类医生。
“从今日起,”乌瑞恩直起身,苍老的声音却如同洪钟,响彻整个营地,“白莉诊所的林医生,是我们半人马全族,永远的朋友!”
【医道声望+100】
【半人马部落声望提升:崇敬】
林白术脑海中的提示一闪而过。
“吼——!”
一声压抑许久的、饱含着力量与新生的怒吼,从地上炸开!
卡戎挣扎着,用双臂撑起了他那雄壮的上半身。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已经能感受到力量回流的后腿,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光芒。
“砰!”
他用尽全力,一拳捶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上,发出闷雷般的巨响。
这是半人马宣告回归的战吼!
“呜嗷嗷嗷!”
“首领!!”
营地瞬间沸腾了!
上百名半人马,无论派系,都激动地扬起前蹄,重重地跺击着大地。
“咚!咚!咚!”
那声音整齐划一,仿佛万马奔腾,又似雷鸣滚滚,震得整个断风崖下的大地都在颤抖。这是他们对首领回归的效忠,也是对这位异族神医最原始、最真挚的感激。
莉亚被这股声浪震得小脸发白,尾巴尖紧紧地缠住了自己的脚踝,但那双紫色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与有荣焉的光彩。
庆祝的声浪持续了许久,才在乌瑞恩的示意下渐渐平息。
大长老亲自捧来一个沉重的皮袋,里面传来金币碰撞的清脆声响。
“林医生,这是我们部落的一点心意。虽然它无法衡量您对我们的恩情,但请您务必收下。”
林白术摆了摆手,目光扫过那袋金币,又落在了营地角落里,几块用来喂养半人马幼崽的、深绿色的苔藓上。
“医者看的是病,不是钱。”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若真心感谢,我只求一物。”
他伸手指了指那几块苔藓。
所有半人马的目光都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然后露出了困惑不解的神情。
乌瑞恩更是愣住了。
“地根苔?”他震惊地开口,“林医生,您要这个?这东西……虽然能让我们的幼崽筋骨强壮,但对你们两脚生物来说,是剧毒啊!”
他生怕林白术不了解,急忙补充道:“只要一小片,就能让一头成年的山猪肠穿肚烂!”
林白术闻言,反而露出一抹笑意。
“以毒攻毒,方为上医。”
他用一种他们听不懂,却感觉高深莫测的腔调说道,“万物皆有其性,毒与药,往往只在一线之间。此物经我炮制,可成一副强筋壮骨的良药。”
这番话,让在场的半人马们面面相觑,看向林白术的眼神,已经从敬畏变成了近乎于仰望神明。
原来,在神医的眼中,连剧毒之物,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我明白了!”
乌瑞恩恍然大悟,脸上羞愧更甚,他为自己用凡人的眼光去揣度神医的想法而感到无地自容。
他立刻下令:“去!把我们部落所有库存的‘地根苔’,还有生长地根苔的那片山谷,全部划给林医生!”
“不止如此!”已经能勉强坐直身体的卡戎,沉声开口。
他看向林白术,金色的眼眸里满是郑重。
“从今以后,我半人马最精锐的‘风蹄卫队’,将为白莉诊所提供永久的庇护。无论诊所开在哪里,无论面对何种敌人!”
他从脖子上,解下一枚用白色风狼牙制成的哨子,递了过去。
“这是‘风之哨’。只要吹响它,三里之内,必有我半人马的斥候回应您的召唤。”
一份土地,一支精锐卫队的庇护,一个随叫随到的承诺。
这比任何金钱都来得更为沉重。
林白术接过了那枚哨子,入手温润。
他知道,从今天起,白莉诊所终于有了一面最坚实的盾牌。
“好了,现在该谈谈正事了。”林白术话锋一转,看向卡戎,“你的伤,真是那个‘碎岩’部落的格鲁姆造成的?”
提到决斗,卡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是他击落我的,没错。”他握紧了拳头,骨节发白,“但那一瞬间,很不对劲。”
“怎么说?”
“格鲁姆的力量,突然暴增了不止一倍。更重要的是,他的斧刃上,附着着一股……一股气。”
卡戎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词汇。
“那股气,又冷又粘,不属于格鲁姆,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半人马。它像沼泽里的毒蛇,顺着斧头钻进我的身体,我只感觉浑身一僵,连风都感受不到了,这才从悬崖上摔了下去。”
林白术的眉头,微微皱起。
阴冷,僵直。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半人马那种大开大合的战斗风格。
“把他带上来。”林白术对帐篷外的卫兵说。
很快,那个在决斗中获胜的挑战者,格鲁姆,被两个半人马押了进来。
他身上的重甲已经卸去,露出了古铜色的皮肤。他双目无神,嘴角流着涎水,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词句,神情呆滞,完全没有一个胜利者该有的样子。
“他从决斗结束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乌瑞恩叹了口气,“像丢了魂一样。”
林白术走到格鲁姆面前。
【病理分析(高级):暗影能量侵蚀。精神紊乱,意识海被异种能量占据。生命力被持续抽取,部分神经中枢已被麻痹。】
他拨开格鲁姆的手臂,在那肌肉虬结的小臂内侧,发现了一道诡异的、如同用黑炭烙上去的印记。
那印记像一条扭曲的虫子,还在微微地蠕动。
“林先生,小心!”莉亚在一旁小声提醒。
她能感觉到那黑色烙印上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让她的小恶魔角都感到一阵刺痛。
她看着格鲁姆呆滞的样子,又看了看那邪异的烙印,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从自己的小药囊里,摸索着取出一小捆被油纸包好的线香。
这是林白术平时放在诊室里,用来安抚那些焦虑症患者的“安神香”。
莉亚记得林白术说过,香气通神,亦可驱邪。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是邪,但这个黑色的东西,看起来就很“邪”。
她鼓起勇气,学着林白术的样子,用火石点燃了一根安神香,小心翼翼地,朝着格鲁姆手臂上的黑色烙印凑了过去。
“滋——”
一股青烟升起。
那扭曲的黑色烙印,在接触到安神香的烟气时,竟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向内收缩了一下!
而一直神情呆滞的格鲁姆,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
“有用!”莉亚惊喜地叫出声。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在林白术的指导下,主动发现了治疗的线索。一股小小的、名为自信的嫩芽,在她心底破土而出。
林白术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做得不错。”
他收回目光,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对乌瑞恩和卡戎说:“格鲁姆不是主谋,他也是个受害者。”
“什么?”卡戎一愣。
“这个烙印,是一种恶毒的契约,它在榨取格鲁姆生命力的同时,也给予他短暂的强大力量,并控制他的心智。”
林白术的指尖,轻轻划过那枚风之哨。
“这背后有人在搞鬼,目的就是想看你们半人马部落内斗,自相残杀。这已经不只是你们部落的私事了。”
他站起身,环视着帐篷里所有半人马。
“此事,我会追查到底。不仅为了你们,也为了我诊所未来的安宁。”
乌瑞恩和卡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与愤怒。
他们差一点,就中了敌人的奸计!
“林神医,我们……”
乌瑞恩刚要开口承诺些什么。
就在这时!
一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急促、更加慌乱的旋风,猛地冲进了半人马的营地!
一个兔人快递员,连帽子都跑丢了,连滚带爬地摔倒在帐篷门口,神色比上一次通报卡戎坠崖时,还要惊恐一百倍。
他甚至顾不上向半人马长老行礼,径直冲向林白术,高高地举起手中之物。
那是一片鳞片。
一片足有巴掌大小,闪耀着七彩光泽,本该像完美宝石一样的巨大蛇鳞。
但此刻,这片华美的鳞片,边缘处却已经出现了灰败的、剥落的痕迹,仿佛一件绝世的艺术品,正在走向腐朽。
兔人快递员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尖锐得几乎要划破所有人的耳膜。
“林神医!”
“蛇人族!是蛇人族的女王!”
“她的鳞片……她的本命鳞,开始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