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兔人长老一把揪住那个摔得七荤八素的同族,长耳朵都绷直了,“风蹄卡戎出事了?!”
“是……是的!长老!”那年轻的兔人信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跟‘碎岩’部落的挑战者在断风崖决斗,被……被打下去了!现在整个人都跟石头一样,动不了了!”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半人马,是黑沼镇周边最强大的战斗种族。他们的首领卡戎,更是传说中能与风赛跑的战士。
这样的人物,竟然会从悬崖上摔下来,还半身不遂?
“部落里的萨满已经用尽了办法,大长老说……说要是卡戎首领再站不起来,就要推选新的首领了!现在‘碎岩’和‘疾风’两支部落的人,已经快要打起来了!”
“胡闹!”兔人长老气得胡子直抖。
他猛地转向林白术,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恳求的神色。
“林医生!”
“莉亚,收拾东西。”
林白术没有等他说完,已经转身走进了诊室,“带上最长的针,还有所有的艾条和火罐。”
他看向那个还在发抖的信使。
“带路。”
半个时辰后,在兔人飞一般的带领下,他们抵达了断风崖下的半人马营地。
这里与其说是营地,不如说是一个临时的战场。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上百名半人马,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拨。
一边,是以岩石和重甲装饰自己,肌肉虬结的“碎岩”部落,他们手持巨大的战斧和链锤,眼神凶悍。
另一边,则是身形更为矫健,手持长矛和弓箭的“疾风”部落,他们身上的鬃毛随着风猎猎作响,表情悲愤。
两拨人马之间,只隔着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是一顶巨大的、用整张兽皮搭建的帐篷。
“站住!什么人!”
两个“碎岩”部落的半人马,用手中的战斧,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们是白莉诊所的医生,是来给卡戎首领看病的!”莉亚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医生?一个瘦弱的人类,和一个小魅魔?”其中一个半人马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轻蔑,“我们不需要你们这些两脚羊的巫术!”
“让他们进来。”
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帐篷里传来。
两个卫兵不情愿地让开了路。
林白术领着莉亚,走进了帐篷。
帐篷里,光线昏暗,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草药的苦涩扑面而来。
地上铺着厚厚的毛皮,一个身材无比雄壮的半人马,正一动不动地躺在上面。
他上半身是古铜色的人类躯体,肌肉线条如同山峦般起伏,一头金色的长发凌乱地散开。而他那强健的、如同战马般的下半身,此刻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死气沉沉。
他就是“风蹄”卡戎。
【种族鉴定:半人马(风、土双属性)】
【生理特征:上半身为类人形态,下半身为马形态。拥有两条能量循环系统,交汇于腰椎处的‘天枢核’。督脉为其生命中轴,贯穿上下。】
【病理分析(高级):高处坠落导致腰椎错位,压迫督脉。督脉受损,气血瘀滞,上下循环阻断。表象:下半身失去知觉与活动能力,生命能量衰退。】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半人马,正坐在卡戎身边,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浑浊而固执。
“你就是那个治好了卫兵队长儿子的人类?”老半人马开口了,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我是部落的大长老,乌瑞恩。”
他上下打量着林白术,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我不管你用什么花招治好了人类的幼崽。但卡戎是我们半人马的骄傲,他的身体,流淌着大地与狂风的力量,不是你们这些两脚生物能理解的。”
“我不需要理解,”林白术径直走到卡戎身边,蹲下身,“我只需要治好他。”
他伸出手,手指轻轻搭在卡戎那如同岩石般僵硬的腰背上。
入手一片冰凉,毫无生机。
“督脉受损,气血不通。天地二桥断绝,阴阳上下不交。”林白-术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做出了诊断,“简单来说,他连接上下半身的‘主线路’,被石头压住了。”
“主线路?”大长老乌瑞恩皱起了眉头。
“再不把石头搬开,这条线路就会彻底坏死。到那时,神也救不了他。”
林白术站起身,神情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要为他正骨,然后施针,最后行灸。治疗期间,需要绝对安静。谁敢打扰,后果自负。”
“正骨?”乌瑞恩冷笑一声,“卡戎的骨头比花岗岩还硬,就凭你这小身板?”
林白术没再理他,而是转向帐篷外。
“‘碎岩’部落的,进来四个力气最大的。‘疾风’部落的,也进来四个最稳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出去。
外面的人群一阵骚动,很快,八个最强壮的半人马走了进来,他们互相瞪着眼,但还是听从了指令。
“你们四个,”林白术指着“碎岩”部落的半人马,“抓住他的上半身,往后拉。”
“你们,”他又指向“疾风”部落,“抓住他的后腿,往前拉。”
“听我的口令,用你们最大的力气,但要平稳,不能抖。”
八个半人马面面相觑,但还是照做了。
“你要干什么?!”大长老乌瑞恩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借力,开门。”
林白术走到卡戎的腰侧,深吸一口气,双掌叠加,按在了他腰椎一处微不可查的凸起上。
“拉!”
他低喝一声。
八个半人马同时发力,卡戎那雄壮的身体,瞬间被拉成了一张绷紧的弓!
帐篷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那股力量达到顶点的瞬间,林白术眼神一凝,腰腹发力,双掌猛地向下一沉!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复位声,在死寂的帐篷里骤然响起!
拉着卡戎的八个半人马,都感觉自己手上一松。
大长老乌瑞恩更是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
“你……你把他的脊骨弄断了!”他指着林白术,声音都在发抖。
“是归位了。”
林白术收回手,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转向莉亚:“针。”
莉亚连忙递上一个长长的针盒。
林白术从中捻出三根足有七寸长的特制银针,针身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他看准卡戎后背督脉上的三个大穴——命门、悬枢、脊中,手腕一抖,三根长针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近半!
那手法,快得只剩下三道残影。
帐篷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点火。”林白术又道。
莉亚赶紧将点燃的艾条递了过来。
林白术手持艾条,在三根银针的针尾处,来回熏烤。
一股温热的、带着草药清香的能量,顺着银针,源源不断地导入卡戎那冰冷的、死寂的经脉之中。
温经、散瘀、通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帐篷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躺在地上的卡戎。
突然!
卡戎那一直紧闭的右后蹄,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很轻,但所有人都看见了!
“动了!动了!”莉亚第一个激动地叫了出来。
紧接着,是左后蹄。
然后,卡戎那两条如同雕塑般的后腿,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一股肉眼可见的、健康的血色,从他的腰部开始,迅速向下半身蔓延。
“嗯……”
一声痛苦而压抑的呻吟,从卡戎的喉咙里发出。他那紧闭的双眼,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我的……腿……”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好麻……好烫……”
“有感觉了!”
“首领醒了!”
帐篷外,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碎岩”和“疾风”两个部落的半人马,再也顾不上对峙,全都激动地拥抱在了一起。
大长老乌瑞恩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白术缓缓拔出银针,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对已经彻底石化的大长老说:“现在,你还觉得,我是两脚羊的巫术吗?”
乌瑞恩的脸,从猪肝色变成了羞愧的红色。
他走到林白-术面前,这个一生都未曾向外族低头的、固执的老半人马,缓缓地、郑重地,弯下了他那高傲的、属于人类的上半身。
“神医……请您,接受我们半人马一族,最崇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