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七彩蛇鳞,静静地躺在兔人信使颤抖的手中。

它本该是完美的艺术品,此刻却像一块即将风化的宝石,边缘的灰败,是生命力流逝的铁证。

周围的空气,比半人马营地的对峙还要凝重。

“林神医!”兔人信使的声音尖利,带着哭腔,“是蛇人族!蛇人族的女王,‘七彩鳞后’伊芙琳娜陛下!”

“她的鳞甲……她最引以为傲的七彩鳞甲,正在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了下面……下面丑陋的皮肤!”

兔人信使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浑身一抖。

“女王陛下,她,她变得非常暴躁,已经……已经处决了好几个没能让她满意的仆人了!”

卡戎和乌瑞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蛇人族,黑沼湿地深处的主宰,以狡诈、美丽和剧毒闻名。

她们的女王伊芙琳娜,更是高傲与爱美的代名词。

鳞甲之于蛇人,如同羽翼之于鹰隼,是荣耀,是力量,也是尊严的具现。

鳞甲脱落,对伊芙琳娜而言,恐怕比死亡更难以接受。

“女王陛下还传话了……”兔人信使吞了口唾沫,几乎不敢复述,“她说……听说一个人类男性医生治病最近很出名,她说治病,不允许碰到她的身体。”

他偷偷看了一眼林白术,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她说……若治不好,便将这人类医生的皮,剥下来,做成宫殿里最亮的灯笼!”

话音落下,帐篷里一片死寂。

莉亚吓得尾巴尖“嗖”地一下就缠住了自己的脚踝,小脸煞白。

“有意思。”

林白术却像是没听到那血腥的威胁,他伸手,捻起了那片尚有余温的蛇鳞。

入手微凉,质感细腻,却透着一股死气。

【种族鉴定:七彩蛇人(水、毒双属性)】

【生理特征:上半身为类人形态,下半身为蛇形态。鳞甲为生命能量外显,与血脉本源紧密相连。性喜阴湿,体质偏寒。】

【病理分析(高级):血脉寒凝,湿毒内蕴,瘀阻气血通道。导致鳞甲失养,根本动摇,故而枯萎脱落。核心病灶,位于下半身蛇躯与人身交接处的气血关隘‘玄枢’。】

“原来如此。”林白术心中了然。

住在湿地,体质偏寒,得了个类似“血栓闭塞性脉管炎”加“严重皮肤病”的毛病,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这病灶的位置,有点尴尬。

“林先生……”莉亚扯了扯他的衣角,声音都在发抖,“我们……我们不去了好不好?那个女王好可怕……”

林白术看着她吓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又看了看手中这片象征着绝望的鳞片。

他拍了拍莉亚的头。

“别怕,医者面前,没有女王,只有病人。”

莉亚抬起头,看着林白术平静的双眼,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一如既往的沉稳。

不知从哪涌出的一股勇气,冲散了她心头的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还没二两肉的小胸脯。

“我……我明白了!我陪您去!”

她挺直了腰板,大声说:“我可以先跟女王沟通!我是女孩子,她应该不会马上杀了我!”

林白术看着她这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差点笑出声。

这小丫头,越来越有首席护士长的派头了。

蛇人族的宫殿,坐落在黑沼湿地的最深处。

这里水汽氤氲,终年不见阳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兰花与淤泥混合的奇特气味。

宫殿由巨大的黑色岩石和某种发光的珊瑚建成,华丽,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

宫殿内,更是安静得可怕,连侍女们行走都踮着脚尖,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惊扰了那位喜怒无常的主人。

在主殿中央,一张由整块暖玉雕琢而成的大床上,侧卧着一个身影。

她用最华贵的丝绸被单,死死地裹住了自己的下半身,仿佛那里藏着什么世间最丑陋的秘密。

裸露出的上半身,肌肤如雪,曲线曼妙,一张脸更是美得令人窒息。

只是此刻,那张绝美的脸上,布满了因愤怒、羞耻与痛苦而扭曲的阴云。

她就是“七彩鳞后”,伊芙琳娜。

她用那双狭长的、泛着危险光泽的金色竖瞳,轻蔑地扫过走进大殿的林白术和莉亚。

“人类。”

她的声音如同冰珠滚过玉盘,清脆,却不带一丝温度。

“听说你治好了断风崖那头蠢马?呵,蛮力种族的皮肉伤,治好了也不算什么本事。”

她抬起尖俏的下巴,每一个字都带着女王的威压。

“但我的病,关乎我蛇人族血脉的荣耀,更关乎一个女王的尊严。你若敢有半分不敬,或者用你那双脏手触碰到我,你的脑袋,就会成为我床头最新的收藏品。”

莉亚被这股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林白术却仿佛没听见她的威胁,只是平静地环视了一圈这阴冷潮湿的大殿。

他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了一套由白玉制成的、形状各异的刮痧板,和一小瓶散发着辛辣暖香的药油。

“女王陛下,您多虑了。”

他将东西放在侍女捧来的托盘上,不卑不亢地开口。

“我无需触碰您的身体。”

“只需您的侍女,用这瓶药油涂抹在您的手臂上,再用这块玉板,按照我的指导,在皮肤上轻轻刮拭即可。”

伊芙琳娜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此乃我东方医术的‘望诊’与‘闻诊’。”林白术信口胡诌,把刮痧也归入了望闻问切的范畴,“通过观察您体表气血的变化,便可知晓您体内的症结。”

他微微一笑,补充了一句。

“若我说的病情,有半句错漏,我立刻掉头就走,绝不多言。”

“好大的口气。”伊芙琳娜冷笑一声,但心中终究还是升起了一丝好奇。

她对身边的侍女扬了扬下巴。

侍女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拿起药油,小心地涂抹在女王光洁的手臂上,然后拿起一块玉板,看向林白术。

“从手腕内侧,沿手臂中线,向手肘方向,匀速刮拭,力道由轻到重。”林白术指挥道。

侍女照做了。

玉板划过,伊芙琳娜雪白的肌肤上,很快浮现出一条条深紫色的、甚至隐隐发黑的痧痕,触目惊心。

“停。”

林白术只看了一眼那痧象,便开口了。

“陛下,您近来是否时常感觉腰腹冰冷,如坠冰窟,即便睡在暖玉床上也无法缓解?”

伊芙琳娜瞳孔微微一缩。

“是否食欲不振,钟爱的蜜酿果脯也难以下咽?”

她的呼吸,开始有些急促。

“是否夜间惊醒,醒来时后背一片虚汗,浸湿绸被?”

伊芙琳娜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最重要的是,”林白术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身体,直视她灵魂深处的烦躁,“您是否觉得心中无端燃起一团邪火,看什么都不顺眼,总想发怒,却又在发怒后感到一阵阵的空虚与悲哀?”

“……”

大殿之内,死寂无声。

伊芙琳娜死死地盯着林白术,那张绝美的脸上,轻蔑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震惊,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希望。

他说的每一个症状,都分毫不差!

这些最私密的、她从未对任何人提及的痛苦,竟被这个人类,隔着这么远,只用一块破玉板就看了个通透!

她紧紧咬住自己殷红的嘴唇,羞耻、恐惧、愤怒与强烈的求生欲,在她金色的竖瞳中疯狂交战。

许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要如何治?”

林白术知道,鱼儿,上钩了。

他抛出了最后的重磅炸弹。

“陛下的病,根在寒毒入体,凝滞血脉。若想根治,需行‘药浴之法’。”

“我会为您配制一副药方,以至阳至刚的‘烈阳草’为主药,辅以活血化瘀之品,熬成一锅药汤,为您驱散体内的寒毒。”

他看着伊芙琳娜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话锋一转。

“但治疗时,为了让药力直达病灶,您必须褪去所有遮蔽,将整个身体,完全浸入药汤之中。”

伊芙琳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褪去所有遮蔽……

那意味着她最丑陋、最羞耻的一面,将要暴露出来。

“而且……”

林白术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她的胃口。

“这副药方,还缺一味最关键的药引。此物能调和烈阳草的霸道药性,引药力直达您的血脉本源。”

“那是什么?”伊芙琳娜急切地问。

林白术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此物,名为‘风翎花’。”

“它只生长在极高、极干燥、风势最烈的地方。”

“据我所知,在黑沼镇这片区域,只有一个地方符合条件。”

他看着伊芙琳娜骤然变化的脸色,缓缓说出最后的答案。

“那就是您的死对头——鹰身女妖的巢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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