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新月烘焙坊的灯还亮着。

我没叫上月宫,一个人来上班。任务依旧是制作惠方卷,因为明天就是交订单的日期了。

只是把食材卷在一起,这钱还真是好挣。

结果——

“小夏树!我怎么说你的,不是说了要让饭在冰箱里放凉吗?”

老板娘富子女士用饭勺敲了一下我的帽子。

因为海苔被热米饭烫软了,在拿起来的时候从中间断开,我立马放回去,结果摔在底盘上露出了馅料,黏在底盘上铲不下来。

“……抱歉。”

我低头看着那团彻底烂成一坨的寿司卷,嘴角抽了抽,竟忍不住笑出声。不是因为觉得好笑,而是气的——气自己怎么能这么蠢。

“算了,那个你留着自己吃吧。”

她没为难我,拿出盒子把凉好的米饭分我一半。

“抓紧做,还有一百多份呢。”

我看向富子女士那边的箱子,已经装了半箱,倒是我这边只有底下一层。心生愧疚。

因为我逞能代替月宫的工作,让富子女士不得不连我那份一起做,从刚刚开始,她就没停过。

“算了,时间快到了,你先去搬货吧,我今天又订了一批货。”

她把我这边的原料拿走了。

……

我也只好去广场那边找货车司机了。

走进临茧广场,身后是结冰的湖面,对面是灯红酒绿的商业街,昨天还在这里和小爱说话来着。

本来压抑到记忆下的画面又在脑海中浮现。

还没去看加藤先生……

该怎么说才好,我是最后一个目击小爱的人?她希望我追查解放会?还是小爱堕过胎?在学校里霸占图书馆?

不,无论哪条,也改变不了人回不来了。

“哎呀,你怎么在这儿呢?我等了那么久,可要告诉你老板,你上班摸鱼咯。”

我转过头是货车司机,背着米袋子,放在地上气喘吁吁。

“开玩笑的,今天干完这车我就不干了,别放在心上,”他拍拍我的肩膀,递来一支烟,“别满脸愁容的,不招人喜欢。”

“啊……我不抽烟。”

他点起一支烟,望着湖面眉头微皱。

“为什么不干了?”

“帮人伪造身份被查了,大翔那小子真不让人省心。”

……

我不清楚这位大叔的年龄,他的两鬓发白,眼角也有皱纹,吸了一口烟之后眼中又泛起了光。

“能问一下……你和锦户先生怎么认识的吗?”

“那小子啊,原本住在医院附近。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竟然在路上拦车,很蠢对吧。”

“拦大卡车什么的,未免也太……”

“所以啊!荒郊野外的撞死人了我上哪儿说理去。”他抱怨完平静下来,“他说想去镇子里生活,跪在我面前求我给他一个工作,可以接受工资少一点儿。正好我们这行缺人手,我就铤而走险,把他拉回去了,毕竟工作效率变高了,少发他一点工资,我能多拿一点儿。”

他深吸一口烟后吐出来,“啧,那小子,好好干很有前途的,做这种事。”

“那他和北原小姐怎么认识的?”

“你说那个小女朋友啊,我没见过,但听他提起过……那小子以前在那个地方总和人打架,有一次被追杀到路边,躺在街上被捡到了,从那以后他就想着要再见一次,结果在什么场所里遇见了。”

“那,你知道具体是在什么地方吗?”

“好像有很多地方吧,他每周日都会出门,但好像都不在同一个地方。”

也就是说解放会是没有固定地点的吗?那那间酒店呢,酒店又是做什么的?

他抽完烟,丢到一旁的雪堆里,“就这样,小子,我离职以后你再想进货只能排队了,通知你们老板娘,提前预约好。我就去城里找个厂子上班了。”

“知道了……”

他转身潇洒的走出公园,我拎起米袋返回烘焙坊。

昭和44年,2月3日。

——本间被责备了一顿之后,现在变成樱庭警部被上级指着鼻子骂。看着这荒谬的一幕,站在角落里的美纱忍不住笑出声。

“美纱小姐……你在笑什么呢。”

羽人小声问道。

“你不觉得他们像按照程序执行的机器吗?那个大猩猩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本间的话,他应该没那个本事。”

对于本间黑濑虚张声势这一点,羽人再了解不过了。

他想起高二那年,教室外的电扇吱嘎作响,像随时要散架似的。他们班上有个出身贫民窟的转学生,经常被人欺负,书包被藏、鞋被扔进厕所,在那个讲究“团结一致”的年代里,老师也只说一句“你要学会忍耐”,然后就当没事发生。

有一天,那孩子反抗了,拿起椅子砸了其中一个施暴的家伙。于是报复来得更狠,几个人准备放学后在空教室里“教训他一顿”,还拉上了本间——那个时候的本间是他们那群人里最壮的一个,说话大声,动手也快。

羽人当时不愿参与,但也没走,只是站在门口看着。

本间一开始确实动手了,把那孩子压在地上,骂他不识好歹,可那孩子没哭,一直死死盯着他。盯得本间最后拳头都举不起来了。

然后他突然起身,一脚踢翻了椅子,转身走了出去,还丢下一句:“你们谁爱打谁打,别扯上我。”

事后,那孩子鼻青脸肿地去了保健室,谁也没告状。但羽人记得很清楚,本间第二天把自己关在厕所抽烟——那时候抽烟是要被记过的,可他看上去不在乎。只是抽得很猛,像在惩罚自己。

羽人走进去,只说了一句:“你不是那种人。”

本间没看他,只把烟头用力按进水池里,说:“我要是那种人,也不会这么废物。”

羽人说完,美纱盯着本间魁梧的身躯,说道:“想不到那个实习警察还有这一面呢。”

“很奇怪吧,他可是一直混在那些群体里。”

说起来,他好像也是因为这样才选择考警校。

“喂,羽人,走了。”

本间站在楼梯口,示意他跟上。

走进公寓楼,鞋底在水泥地面上轻轻一顿,邮箱整齐地钉在墙上,楼内飘着淡淡的潮湿的气味。

教授住在三楼,一路无言,脚步声回荡在楼道内,来到教授家门前,一拉开门,便飘来了一股血腥味,地上还有淌下的血迹,已经干涸了。

实际上这些血是从羽人的手上滴下去的,因为他看到教授被插了刀子,便冲上去把他扶起来,没想到沾了一手血。

美纱捂住鼻子,把头别到一旁。

接着向前走,是那股味道的来源——教授的书房,轻质木门虚掩着,推开门,被暴力破坏的门锁掉在地上,锁芯已经弯曲了。

樱庭警官立刻皱起眉头,把羽人当成了猎物。

北海道大学的教授——古贺英一,北海道大学医学部精神科的权威,战前东大毕业,后来在美军精神顾问团服役,解散后受邀回国主导厚生省的精神疾病对白研究……这个名字,在法医和司法鉴定圈子里,几乎没人不认识。

他曾经发表过一篇饱受争议的论文:《记忆是否可信——解离状态下的主观叙述与司法认定》

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被社会指责为杀人犯做辩护,他却一一登台辩驳,言辞犀利,丝毫不让步。

只不过,此时他的背部正插着一把水果刀,那把刀贯穿他的心脏穿出胸口。

还真是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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