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定人员正在对古贺英一教授的尸体进行检验。不知警局内谁通风报信,楼下早已聚满记者,喧嚣吵醒了周围住户。屋内只剩樱庭警部、实习的本间和几个年轻警员留守,其他人则去应付外头的骚动。
“从尸温来看,死亡大约发生在两小时前,但具体时间还得带回去做肝温分析。”新来的法医说道。
古贺教授家中摆放着不少新潮小玩意和参赛奖品,整体装修偏洋式。
樱庭警部初步判断是仇杀,毕竟教授刚发表过一篇争议性论文,且屋内无失窃迹象。
结合时间,他目光再次直盯走廊上的羽人。羽人衣服上沾满血迹,被樱庭的目光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你是两点五十左右报案的?”
“对……我进屋以后听到屋内有奇怪的响声,进来发现书房的门锁着,我就……用力撞开门,发现教授胸口上插了把刀。”
“路上没遇到其他人?”
“没有。”羽人不敢出声,美纱扶着他的肩,踮脚往屋里张望。
“这么晚闯别人家门?”
“是帮坂田送资料……”
“那个坂田是谁?”
“我的室友,是教授的学生。说来惭愧,他在报社实习工作丢了,只能借住学生宿舍。”
“哦,他为什么不亲自来送?”
“他说去京都了。”
樱庭蹙眉,捡起地上的门锁装进证物袋。
“你说撞门进去?”
“是,是的。”
樱庭示意技术员检查门锁。技术员蹲下,擦拭锁芯。
锁芯磨损严重,划痕泛黑。
年轻的技术员站起身说:“这个锁……应该早坏了。”
樱庭皱起眉,“你是说,这扇门根本没锁上?”
“可能吧,或者只是虚掩着。”
他转头看向羽人:“那你说你‘撞门进去’,可为什么要撞一扇没锁的门?”
“诶?可是,我当时转动把手推不开,怎么喊教授怎么都没回应,突然想起教授有心脏病……我就担心起来撞门了。”
“想不到你这家伙看上去那么软弱,还挺冒失的。”美纱嘲弄道。
这是当然,否则他也不可能把血弄自己一身。
“那个坂田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今天上午会回来。”
书柜里摆着各种精神学书籍。
“我记得……他还帮过个杀人的精神病脱罪。”樱庭沉声说着,拍了拍一旁站得直挺挺的本间。
“是。”本间垂下眼睑,“五年前的案子。死者是个三十来岁的女职员,在公寓门口被人用砖头砸死。凶手是个流浪汉,后来被诊断为解离状态发作,案发当时意识脱离,属于‘不具人格责任’——”
他顿了顿,小声补了句:“法庭采信了教授的说法,判他无罪。”
樱庭嗤笑一声:“疯子没事,死人白死。这种事他做过一次,就不怕再遇上第二次?”
“可如果他不会做第二次,那他还叫疯子吗?又或者说,疯子……真的存在吗?”羽人突然插话道。
或许是自己的声音太过没有气势,那两个人根本没搭理站在走廊的羽人。
这个问题,他是从坂田那儿听来的。在教授的书柜前,他第一次听说了“解离”这个词。
解离,是为了保护自我而产生的一种意识断裂。个体会暂时与现实脱节,表现为记忆缺失、身份分裂,甚至无法感知自身行为。但——
这种状态该如何被鉴定?
它真的是一种“疾病”,还是只是一种借口?它是否可以被滥用,或者误用?
毕竟,人本就无法记住所有见过的事。那他们,是否也在经历解离?
坂田也曾抱怨过:他见过不少病人,自称“人格分裂”或“精神分裂”,其实只是普通的癔症。他说,那些人并不想面对真实的痛苦,只是渴望一个比现实更易被原谅的身份。
可这样一来,原谅又该由谁决定?
如果没有原谅,人又会变成什么样?
“那个月什么人的,在想什么呢?这么深沉。”
羽人回过头,闻到淡淡的花香,稍稍低头看到美纱手中正捏着一束粉色的月季花,开心的像个小姑娘。
他压低声音,慌张的问道:“美纱小姐,这个花……”
“在那边的变温箱,我看着好看就拔了。”
变温箱在墙角,那里恰好没人看守,里边种着一簇丰花月季,原本是用来装饰客厅的。
羽人走过去,远离那些严肃的警察,松了口气,问道:“美纱小姐,喜欢花吗?”
“嗯,在冬天还能看到开的这么漂亮的月季,所以格外好看。”
“美纱小姐为什么要跟来现场……”
“太无聊了,晚上没什么客人,就跟过来了。同时也为了气那边那个实习警察。”她看着一旁在领导面前变得老实的松田。
“还真是任着自己的性子来啊……”
转身的功夫,美纱坐在沙发上打着哈欠。
羽人瞪大眼睛,“美纱小姐……案发现场,应该不能随便坐吧。”
“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杀的人。”
“不是这个意思啦……”
“坐吧,就说我让你坐的。”
不知不觉已站了一个小时,羽人不像本间身强体壮,平时读书不运动,现在感觉累了。在美纱怂恿下坐到旁边。
“原来命案现场长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会挺刺激的。”
“诶?美纱小姐应该见过各种人了解很多事吧,毕竟需要陪聊做什么的。”
“一般是会这样恭维那些客人…不过,我就不用,因为我天生就要比那些女人更强。”
看着她自信心十足的样子,眼中还有几分锐气,羽人小声说道:“怪不得是女王……”
“什么女王?”她嘟起嘴巴。
一路上,羽人也总结出来,她很讨厌从别人嘴里提起她的工作。
“美纱小姐,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是现在的工作,你想做什么?”
“好问题。”她托住下巴思考了很久,说道,“挣钱。”
“很现实的回答啊……美纱小姐,是要回家养父母吗?”
她摇摇头。
“我的父母又没养我,我养父母干嘛?”
“……用不着把话说这么死吧。”
“尤其是这双眼睛……真讨厌,啊,有了,做个画家吧,证明我看到的世界和大家是一样的。”
一声激动喊叫拉回注意力,一位少女拉开大门冲进:“爸爸——!”
樱庭警部闻声走出书房,问道:“你是死者的女儿?”
“听说家父被人杀死了,我立刻从那边的房子赶来这边……是谁,凶手是谁?”
“还没找到,但目前有嫌疑人——”他忽然发现羽人不见了踪影,目光在角落的沙发停下。
“是……是!”
羽人从沙发上站起来。
紧接着,樱庭的目光转向一旁的美纱。
“他叫我坐的。”美纱站起来,把羽人推到身前。
“哈?美纱小姐,你……”
羽人不情愿的走向前,突然看见,她的裤子上粘着一条断线,断口带着金属光泽,像被什么东西拉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