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兰从卫生间里走出，水珠一滴一滴地顺着她的头发落到地上，但她丝毫没有发现，只是一味地绷紧脸颊，道：“我洗好了。”
“哦。”
夏芝应了一声，将宣传册放到枕边，抱着一盆的洗漱用品爬下床，略长的头发被他用丝巾绑在脑后，露出的脖颈雪白而修长。
看到这一幕，莎兰赶忙移开了目光，顾左右而言他：“那个...我们是来这里调查的对吧，那应该从什么地方入手呢？”
“关于这点，我有些想法。”
少年锁上卫生间门，拧开水龙头，调试起水温：“我们要找的证人是从十年前来到这座监狱的，那么就应该从十年前移送到死水监狱的囚犯目录开始找起。”
“但是我们在名义上只是来监狱里交流学习的，所以，监狱的系统很难开放给我们查询。”
“说得也是。”
莎兰尽可能让自己处在思考的状态，不去听那引人遐思的水声：“那要怎么办？”
“档案馆。”
夏芝将沐浴露挤到手上：“无纸化办公是从八年前才推广到我们州的，因此十年前的档案必然存在书面备份，虽然我们无法查询电脑，但档案馆我们却有办法进出。”
“诶？”
莎兰问道：“为什么档案馆可以进啊，那种地方不是应该有很多看守吗？”
“不会有的。”
夏芝解开丝巾，任由乌黑的头发垂落而下：“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无纸化办公已经在我们州推广八年了，死水监狱还是第一个宣布无纸化办公的监狱，浪费大量人力去看守过时的档案库，完全是一种浪费行为，墨菲是不会做的。”
“有道理。”
莎兰若有所思地转过头，却忽然愣住了。
卫生间大门中央是一块毛玻璃，透过这块玻璃，隐隐约约能够看见少年那介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身姿。
“所以，我们要对付的人只有档案管理员一个。”
夏芝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一边用浴巾擦拭自己的身体，一边将计划娓娓道来：“手册上说，档案馆会在每周一部分开放给有意向的人当做阅览室使用，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搜集情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十年前的档案就是可阅览内容，即使不是，我们也有机会得到档案。”
“不过，后者就需要考虑我们随机应变的能力了。”
夏芝说着，微笑了一下：“到时候就靠你了，搭档。”
“哦，嗯...”
莎兰的回复听起来有气无力，夏芝不禁疑惑地抬起头，问道：“你怎么了？”
“不，没事。”
少女突然拔高了音量，但很快就又低了下来：“只是觉得你很厉害啊，我连人都认不全的时候，你连要做什么都想好了。”
夏芝摇了摇头，浴室内的蒸汽很浓郁，让他可以在自己的脸颊上多堆砌一些落寞：“不。”
“我只是...有那么一点擅长而已。”
“怎么会，你明明就——”
“咳咳。”
夏芝很快就意识到不能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迅速振作起了精神，打断道：“不说工作的事情了，这种时候，应该讨论一些让人愉快的话题才对。”
“啊，这个，那个...”
不知道为什么，莎兰的反应似乎很是犹豫，这让夏芝有些措手不及。
但他很快就又反应了过来，他在莎兰面前似乎一直都是那种苦大仇深的样子，甚至称得上是严厉，这样一个形象突然说要讨论一些愉快的话题，显然会令人感到惊讶。
等等。
夏芝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海里碎开，就像拨开一片乌云，清澈的阳光照耀进来，将那些藏匿在黑暗之中的污垢尽数涤荡。
原来从那天之后，我就一直是那副样子吗？
苦着一张脸，对谁都抱有敌意，对谁都不信任，自暴自弃...
少年伸出手，擦去了镜子上的雾气。
恍惚间，他想起来这是自从那天之后，第一次端详自己的脸。
果然不一样了。
他还记得，在那天以前，自己的眉毛一直都是向上翘的，自己的嘴角也绝对没有那么下垂，更不用提黑眼圈和略显苍白的肤色了。
夏芝沉默地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随后，闭上了眼睛。
【别逃，夏芝】
【人只有一个东西是逃不掉的，那就是过去的自己】
【你只有直面它，承认它，才有机会...超越它】
导师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于是，少年做了个深呼吸，将温度、水汽和空气一起吸入肺里，直到他再次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呼...”
“怎么了吗？”
外面的莎兰关切地问道：“你想说什么话题啊，不过我是女生，可能不太懂你们男生喜欢的话题，比如口红色号什么的...我完全认不清楚。”
“咳咳，没什么。”
夏芝咳嗽两声，让自己的胸膛重新鼓动：“其实我也认不清那些口红色号。”
“是，是这样吗？”
莎兰不好意思地道，不知怎的，她好像觉得夏芝不太一样了，可哪里不一样，她却也说不上来，只能爬上自己的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是啊，是这样的。”
夏芝冲掉身上沐浴露的泡沫，抬起手，对着一个泡泡轻轻一吹，泡泡顿时飞上半空，倒映出他那张温柔的笑脸：“我读高中的时候，班级男生里流行过收集口红，里面分两派，一派是崇拜昂贵口红的，但大家都不懂价格，最后变成谁带的口红名字越长，外包越金就越厉害；另一派则是技术派，他们用化学课和体育课的机会自制口红，然后比拼谁的颜色更纯正。”
“听起来很有趣。”
莎兰躺在床上，有些惊讶，又有些开心：“你呢，你是哪一派。”
“我哪一派都不是。”
夏芝笑道：“但他们总是拿着口红来换我的作业抄，所以没过多久，我抽屉里就全是口红了，我嫌麻烦，就把它们都放到跳蚤市场上了，结果那些偷爸爸口红的家伙就只能捏着鼻子花大钱把口红买回去。”
“为什么？”
莎兰问道。
“因为不买回去的话，他们的爸爸就会发现自家的口红原来根本没有‘丢失’，而是被一个家贼给拿走了。”
夏芝装模作样地坏笑起来：“同学，你也不想偷爸爸口红的事被爸爸发现吧，那就快掏出钱包。”
“噗。”
听到这里莎兰忍不住笑出了声：“对不起。”
“不，不用说对不起。”
夏芝擦掉身上和头发上残留的水渍：“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的话，你也说一件高中时候有意思的事情怎么样？”
“啊，那就得从很早时候说起了，那时候我班上有一个叫鼻涕虫的家伙...”
“听起来好恶心。”
“你听我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