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花
云容冱雪,暮色添寒,楼台共临眺。翠丛深窅。无人处、数蕊弄春犹小。幽姿谩好。遥相望、含情一笑。花解语,因甚无言,心事应难表。
莫待墙阴暗老。称琴边月夜,笛里霜晓。护香须早。东风度、咫尺画阑琼沼。归来梦绕。歌云坠、依然惊觉。想恁时,小几银屏冷未了。
冬云冻凝成雪片,为黄昏增添了几分寒冷,我们小上楼台一起望远。远方无人的绿草丛中,有几枝小小的梅花在召唤着春天。它挺着自己幽清娇美的身材与我们遥遥相望,含情一笑似乎懂得人的语言。为什么它默默无语着大概它有心事难于表达。
不要待在墙阴处暗暗地等着自己衰残,你最适宜于开在月光下,立在瑶琴边。在人们赞美你的笛声中绽放,在晨霜清冷中露出你的笑脸。喜爱梅花就要及早观赏,东风一吹,你便会发觉它已在身边围着画栏的池塘边出现。小高归来你又在我的梦中绕缠,歌声让我从梦中跌落下云端,突然惊醒后才发现只是一场虚幻。想到这个时候,入画的你应该在茶几旁的屏风上正经受着风寒。
在古代词坛的璀璨星空中,施岳虽不算最为耀眼之星,但其笔下词作却犹如隐匿于深山的灵泉,自有清幽韵味。这首《解语花》,更是将冬末春初时的景致与情感细腻勾勒,令人沉醉。
“云容冱雪,暮色添寒,楼台共临眺”。开篇便将读者引入一幅静谧而略带冷清的画面。冬日余威尚在,天空中的云朵也被寒气凝结,有如积雪般厚重、清冷。暮色四合,寒意又浓了几分,这种自然氛围的铺陈,为全词定下基调。
而“楼台共临眺”则巧妙引入人文视角,词人与其他观景之人一同登楼远望。一个“共”字,既描绘出登楼人之多,亦传递出这份观赏景致的雅致活动,是众人共享的惬意时光,使画面有了生动的人气,打破开篇的孤寂之感,让人不禁想象众人凭栏远眺时的神情与交流。
“翠丛深窅。无人处、数蕊弄春犹小”,笔触在此陡转,由远景聚焦至近处。一丛丛花木,枝叶翠绿,却因冬日而显得幽深静谧,仿佛藏着别样的世界。在“无人处”,一种隐秘的美感诞生。那稀稀落落的几朵花蕊,似乎感知到春天的气息,悄然绽放,身形尚小。这初绽之花,如同羞涩少女初露头角,带着几分懵懂与试探。在初春时节,万物复苏尚需时日,这几簇小花蕊便显得格外珍贵,它们是春天的先行者,以微小之姿宣告着季节更替的序曲。
“幽姿谩好。遥相望、含情一笑。花解语,因甚无言,心事应难表”。词人对花的细腻情感在此处愈发凸显。“幽姿谩好”,花朵那清幽的姿容之美,让词人不禁倾心。而它们“遥相望、含情一笑”,仿佛有了人的灵动神韵。花与花之间仿佛在互相凝视,暗含情意,那含笑之态,是在用最质朴、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对春天的喜爱与对生长的期待。
然而,花虽能解语,可在这宁静时刻,它们却“无言”,“心事应难表”,恰似词人内心深处那些复杂而微妙的情感,欲说还休。这种拟人化的描写,让花不再是单纯的自然之物,而是承载着情感与思绪的意象,与词人的心境产生了深刻的共鸣,使读者仿佛能听到词人心底的轻叹与低语。
“莫待墙阴暗老。称琴边月夜,笛里霜晓”。笔锋至此,情感有了新的走向。词人由眼前的花景引出对时光的感慨。“莫待墙阴暗老”,告诫人们不要等到花草在墙角默默老去才悔。而“称琴边月夜,笛里霜晓”,则构绘出一幅美好的愿景。在月夜之下,于琴声相伴时,应珍惜这花的美好;在霜晓之际,听笛声悠扬,更应领略花与自然交融的意境。
这里,词人将音乐元素融入对花的赏鉴,使画面有了更多层次的美感。琴声与月色下的花,笛声与霜晨中的花,相互映衬,营造出清幽、高雅的氛围。花在这样的氛围中,愈发显得灵动、珍贵,而词人对花的喜爱也通过这音乐化的场景描绘,变得更加深沉而真挚。
“护香须早。东风度、咫尺画阑琼沼。”词人再次强调要珍惜花,要早早地呵护那花香。“护香须早”,是一种急切的情感,是对美好事物的珍视与守护之心。“东风度”带来春天的消息,而“咫尺画阑琼沼”让词人联想到自家或熟悉之地的美景,仿佛那带着花香的东风,很快就将吹拂过近在咫尺的画栏、池沼,花香将弥漫在每一处角落。这种对近在眼前美好光景的憧憬,凸显了词人对自然之美的热爱与期待,也暗示了时光流转中,好景易逝,唯有珍惜,才能不负这片春意。
“归来梦绕。歌云坠、依然惊觉。想恁时,小几银屏冷未了。”结尾部分,词人情感愈发深沉而难以自拔。“归来梦绕”,描绘出词人从观花、思花,到因花而生的梦幻般情境。那如歌如云般的梦境,似乎带着花的香气与美好,却又在最动人时“依然惊觉”,一梦醒来,一切美好都随梦而散。
最后的“想恁时,小几银屏冷未了”,余味悠长。小几、银屏本是室内的静物,却因梦中情感的牵动,仿佛带着梦境里未散的冷寂与寂寥。这种由室外花景引发的室内情感余韵,将词人对花、对时光、对情感的复杂思索推向极致,使全词在情感的流转中画上圆满而回味无穷的句号。
施岳的这首《解语花》,于冬末春初之交,捕捉细微景致,以花为引,将人与自然、情感与时光交织,巧妙运用拟人、对比、烘托等手法,营造出清幽、高雅、含蓄的艺术境界,让读者在品读中仿若亲临其境,领略那一份独特的词中妙景,感受词人内心深处那些温婉而深沉的情愫。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