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刻不停地奔跑。穿过茂密的灌木丛,跃过腐朽的树根,趟过干涸的溪流。尼尔就像一头丛林中的猎豹,柔韧而充满活力,始终领跑在前,并找出最安全的路径。而我,只能埋头跟着他,手仍旧被他紧紧握在掌心。

但这具身体并非为剧烈运动而生。在连续奔跑了大约一个小时后,我开始感觉到它的极限。我的双肺火辣辣的,像是在燃烧,无法吸入足够的空气。双腿仿佛灌了铅,每一步都是一种折磨。我的头开始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

“嗬……嗬……嗬……”

我再也撑不住了。我甩开尼尔的手,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我的喉咙干得要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血腥味。

尼尔立刻停下,满脸忧色地转过身。他快步走来,双手扶住我的肩膀,帮我站稳。

“卡琳!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好差!”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责。“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忘了你才刚刚恢复。”

我说不出话,只能摇摇头,努力地呼吸。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尼尔愈发担心。他环顾四周,然后指着附近一棵巨大的古树。

“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那里有树荫,会舒服些。”

他扶着我走到树下,小心地让我靠着粗糙的树干坐下。我闭上眼睛,努力平复自己混乱的呼吸。此刻我心中的感觉不是疲惫,而是一种极致的羞耻与烦躁。

该死!这身体也太弱了!

我想起了过去的刘宇。虽然是个整天赖在电脑前的懒惰失业汉,但作为一个男人的体能底子还在。跑个几公里,甚至十公里,虽然会累,但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可如今,才跑了这么一段路,我就几乎要晕过去。这份无力感,让我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见我呼吸平稳了些,尼尔才似乎放下心来。他没有打扰我,而是静静地走到附近一棵树下蹲了下来。他捡起一根干树枝,百无聊赖地戳着脚下湿润的泥土,画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图形。

看着他此刻的样子,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不再是那个坚定的守护者,也不再是那个文雅的贵族少爷,此时的尼尔,活像一个正在闹别扭的大孩子。那副憨直而无忧无虑的神情,与他逃亡时严肃的模样截然相反。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想勾起一抹戏谑的微笑,但我随即意识到,卡琳的脸依旧冷若冰霜,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这种思想与行动的不统一,再次让我感到沮丧。

尼尔此刻的形象,忽然让我想起了以前的生活。我想起了阿祥,想起了我那帮死党。我们也常常有这样无所事事的时刻。我们这群失业的家伙,在通宵打游戏累瘫后,会约在路边的网吧,叫几瓶廉价啤酒和几碟水煮花生。我们就坐在那儿,胡天海地地聊,爆粗口,哈哈大笑,再互相戳对方“没有女朋友”的痛处。那样的生活虽然乏味且没有未来,但却自由自在,充满了欢笑。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一丝怀念。

我叹了口气,转向尼尔。他还在专心致志地玩着他那戳地的游戏。

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世界里,除了他,我一无所有。他给予卡琳,或者说给予这具身体的善意与真诚,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尽管这段关系充满了讽刺与尴尬,但不可否认,他的存在是一个巨大的安慰。

我心底,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抛开这复杂的男女关系,尼尔,以他的义气和热心肠,不就很像一个好兄弟吗?

我忽然想象,如果我还是刘宇,这会儿大概已经走过去,响亮地拍一下他的肩膀说:“嘿,哥们儿,这么无聊啊?要不咱俩开一局想象中的游戏?我打后期,你给我当辅助!”

或者看到他担心时,我会搭着他的肩膀,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怕什么?天塌下来有哥们儿顶着!只要还喘气,就有翻盘的机会,老弟!”

我想对他说这些玩笑话,想营造一种轻松愉快的兄弟情谊。我想要一个可以谈心、可以分担内心重负的人。

但我不能。

我是卡琳。我只能沉默。那些充满男性气息、大大咧咧的话,我只能在脑海中对自己说。

于是,在内心深处,我单方面地将他吸纳进了我的“失业兄弟会”。一个他永远不会知道的兄弟,一段我永远无法言说的兄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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