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的学院制服剪裁得体，衬得她身形纤细，银发被束成简单的马尾，少了几分审判长的凌厉，多了几分学生的青涩感。她微微侧头，确认脖颈上的锁链太阳被高领完全遮盖——现在的她，只是一名来自偏远教区的交换生，“蒂尔微”。
（审判庭那边有阿尔弗雷德和艾丽卡坐镇，倒是不必担心。）她心想。那个落魄贵族出身的男人比她预想的还要能干，短短几天就把堆积的文书处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能抽空和各方势力周旋。艾丽卡今早还悄悄对她说：“您就放心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莉维娅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或许，她确实该给自己放个假了。
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逆光而立。
银发束成利落的马尾，发尾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学院制服的深蓝色布料贴着她匀称的身形，勾勒出柔和的腰线，领口一丝不苟地扣到锁骨上方，却反而衬得那段肌肤愈发白皙。她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浅淡的阴影，红瞳像是浸在冰水里的宝石，冷冽而明亮。
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露出黑色长袜与皮鞋之间一截纤细的脚踝。明明穿着最普通的制服，却透着一股难以接近的精致感——就像橱窗里摆放的瓷偶，美丽却让人不敢轻易触碰。
男生们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几个贵族子弟不自觉地挺直了背，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般黏在她身上。有人手中的羽毛笔掉在了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这位是新来的交换生，蒂尔微。”神学讲师——一位年迈的教会学者——向学生们介绍道，“希望各位能友好相处。”
莉维娅微微欠身，声音清冷而简短：“请多指教。”
讲师凑近她，压低声音：“这样安排……您还满意吗？”
莉维娅轻轻点头，目光已扫过整个教室。
男生们的视线像嗅到蜜糖的蚂蚁，粘腻地爬过她的脸庞、脖颈、腰肢。几个衣着华贵的贵族子弟甚至肆无忌惮地交头接耳，眼中闪烁着狩猎般的兴奋。
（没听过‘蒂尔微’这号人物……意味着她背后没有家族势力撑腰。）
（——好一块无主的肥肉。）
莉维娅迎着那些贪婪的目光，忽然莞尔一笑。
（这帮小崽子，色胆倒是不小。）
对于拥有一定性吸引力的女性来讲，她们有一种既有趣又无趣的心理细节，那就是一边鄙夷和厌恶着无法征服她们、向她们示好的男人，一边又在通过享受这些异性的追求来确立自己内心深处某种因为魅力得到认可而产生的油腻优越感。
当这种追捧在某一天消失，曾经漂亮的美女们以为自己终于能解脱，实际上她们会感到一种不被世界关注和自身价值贬值的恐惧，所以说，这种小细节，既有趣又无趣。
莉维娅作为一个正值妙龄而且面对学生们占据绝对优势的高价值性目标，自然少不了这种人人都会有的心理，尽管她早熟的许多，明白自己心理的本质，但还是无法完全抹去根植在作为一个雌性动物基因深处的满足感和厌恶感。
下课后，教室里的学生三三两两离开，只剩下蒂尔微独自坐在窗边的位置，指尖轻轻翻动着《圣典学院神学纲要》。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她银色的发梢上投下斑斓的光影，而她的红瞳却冷得像冰，一行行扫过那些“伟光正”的教义：
“圣光庇佑虔诚者，苦难皆为考验……”
（真是有趣。）她心想，嘴角微微上扬。（教会编故事的本事，倒是比审判庭的审讯记录还要精彩。）
书页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编织的蛛网，既美丽又致命。而她，正安静地坐在网中央，等待着猎物自己撞上来。
没过多久，几个耐不住性子的贵族学生凑了过来。为首的男生——某个伯爵家的次子——带着浮夸的笑容，手掌重重拍在她的肩上。
“蒂尔微小姐，一个人看书多无聊？”他的语调轻佻，手指故意在她肩头摩挲，“不如跟我们出去玩玩？圣殿城最好的酒馆，我请客。”
他的同伴们发出低低的笑声，眼神里带着不言而喻的暗示。
莉维娅头也没抬，只是轻轻合上书本，然后——
“啪！”
她的手如闪电般扣住对方手腕，拇指精准压住脉门，稍稍用力。
“嘶——！”伯爵次子脸色骤变，疼得弯下腰。
“承蒙好意。”她松开手，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但我更喜欢安静。”
几个贵族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还想上前，却被同伴拉住，低声警告：“别惹她，刚才那手法……像是受过骑士训练的。”
莉维娅重新翻开书，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人和人之间的第一件事，果然就是示威和征服。）她心想。（这样一来，应该能少不少麻烦。）
见硬的不行，贵族们很快换了策略。
没过多久，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少年——某公爵家的少爷——优雅地走到她桌前，微微欠身。
“蒂尔微小姐，刚才的事真是失礼了。”他的笑容完美得像面具，“我们下午在玫瑰厅有一场学术沙龙，讨论《圣典》的哲学隐喻……不知您是否有兴趣？”
莉维娅抬眼，红瞳淡淡扫过对方。
（换套路了？）
她合上书，微微一笑：“好啊。”
（正好看看，这帮人里有没有能用的人才。）
玫瑰厅的穹顶高悬，水晶吊灯折射着黄昏的柔光，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近乎虚幻的金色氛围中。
莉维娅——不，此刻的她只是“蒂尔微”——站在沙龙入口，目光平静地扫过厅内的人群。
（真是……精致。）
长桌上铺着雪白的亚麻布，银质茶具反射着冷光，瓷盘里摆放着精巧的甜点，每一块都像是艺术品。贵族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举着茶杯，笑容恰到好处，声音不高不低，仿佛连笑声都经过精心计算。
“——听说第七枢机最近在筹备新的圣光仪式？”
“嘘，这种事还是少谈为妙，不过……我父亲倒是提到过，或许会需要‘特别材料’。”
“啊，那倒是个好机会……”
他们的话语像蛛丝一样轻盈，却又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莉维娅轻轻抿了一口红茶，舌尖尝到的是蜂蜜的甜腻，而鼻腔里嗅到的，却是某种更隐晦的气味——权力的交易，派系的站队，以及那些被包装成“学术讨论”的利益交换。
（学术沙龙？）她心中冷笑。（不过是另一张网罢了。）
她注意到，尽管所有人都挂着“学者”的面具，但他们之间的互动却泾渭分明——
北境派的贵族们围在壁炉旁，话题总是不经意间转向“矿产”和“军备”。
中央教区的子弟则占据长桌中央，言谈间满是“圣光研究”和“枢机院的动向”。
至于那些边缘小贵族，则像影子一样游走，试图在缝隙中找到攀附的机会。
（原来如此。）她心想。（学术只是装点，派系的交流才是真相。）
而他们带她来这里的目的，也再明显不过——
“蒂尔微小姐，您觉得《圣典》第三卷的‘光之寓言’该如何解读？”金丝眼镜的少爷——刚才邀请她的那位——微笑着问道，眼神里带着某种试探。
莉维娅放下茶杯，红瞳平静地注视着他。
“寓言终究是寓言。”她淡淡道，“就像这场沙龙，表面是学术，实际是交际，不是吗？”
对方的表情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完美的笑容。
“您真是……直率。”他轻笑，“不过，在这里，有些事还是委婉些更好。”
（呵，威胁？）
她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受教了。”
周围的贵族们交换着眼神，有人低声轻笑，仿佛在嘲弄她的“不识趣”。但莉维娅很清楚——他们带她来，无非是想用这种“上流社会”的体面，让她自惭形秽，然后主动依附。
（对于天性慕强、渴望优越生活的女性来说，这确实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尤其是像“蒂尔微”这样“家境普通”的交换生，如果能被某个大贵族青睐，或许就能一跃成为圈内人，摆脱卑微的出身。
同时莉维娅也清楚，抱着这样幻想的女性最终只是沦为被贵族们剥削性价值的玩物，就和钓鱼要放鱼饵一样，只是把体面的生活让你暂时体验给你画饼，到了真正选择配偶贵族们都会遵循门当户对的原则来让自己的权势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不过说到底这是一场博弈，愿者上钩赢家通吃，双方都想把对方压榨干净，只是看谁的段位高而已，但是莉维娅可不打算入局。
（可惜，他们挑错了人。）
她轻轻抚过茶杯边缘，指尖感受着瓷器的冰凉。
（这场‘肥肉’的争夺战，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玫瑰厅的烛光摇曳，将贵族们的影子投映在鎏金壁纸上，像一群伺机而动的掠食者。
蒂尔微指尖轻点茶杯边缘，红瞳扫过厅内的人群。
（既然要试探，那就再推一把。）
她微微倾身，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的人听清：
“说起来，《圣典》里提到‘圣光净化苦难’，可为什么教会还要定期处决异端？如果圣光真的万能，何必需要人为干预？”
空气骤然一滞。
几名贵族学生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人甚至呛了一口茶。金丝眼镜的少爷——那位公爵家的公子——眉头微蹙，但很快又舒展开，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
“蒂尔微小姐，这种问题……恐怕不适合在公开场合讨论。”
“哦？”她故作困惑，“学术沙龙不正是探讨真理的地方吗？”
北境派的一名贵族冷笑一声：“真理？教会定的才是真理。”
中央教区的几人交换眼神，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小心点，这种话传到审判庭耳朵里……”
莉维娅轻轻放下茶杯，瓷器和银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以，诸位其实并不在乎‘真理’是什么，只在乎‘教会说什么’？”
她的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天真的好奇，仿佛真的只是在探讨学术问题。但话里的锋芒，却像一把薄刃，轻轻划开了沙龙的虚伪面纱。
公爵少爷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
“蒂尔微小姐，”他的声音冷了几分，“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并不是好事。”
（果然。）她心想。（连装都懒得装了。）
周围的贵族们神色各异——有人皱眉，有人冷笑，还有人干脆移开视线，假装没听见。但没有一个人真正反驳她，也没有一个人敢接这个话题。
他们只关心既得利益，只在乎如何在教会的权力游戏里站稳脚跟。
（一群披着人皮的优雅野兽。）
她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失望。
（看来，这场沙龙倒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知道屁股和教会坐在一起的这些贵族，绝不是我的同志。）
她站起身，向众人微微颔首：“抱歉，我有些不适，先告辞了。”
公爵少爷似乎想挽留，但最终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希望下次还能与您探讨……更合适的话题。”
莉维娅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走出玫瑰厅时，夜风拂过她的银发，带走了一身的甜腻与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