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开始,晚上八点结束。
再之后,就是一场既是因为立储典礼顺利结束,又是为了恭喜芙萝拉在舞会上一举清剿诸多内奸的双重庆功宴。
值得一提的是,本来这跟洛兰没有关系的庆功宴,就因为艾尔薇拉误会了他和薇拉的关系,在昨晚女皇陛下来探望她时,提了一嘴:“薇拉妹妹差不多也到年纪了。如果用什么“联姻”伎俩让她对王国更加忠心,是不是会更好呢?不过她毕竟是魔族,这份血脉估计许多贵族不愿意接受,正好我看她好像和一个平民走的很近……”
这种就差直接把“我要恶心芙萝拉”几个字明点出来的话术让女皇陛下和储君殿下两个人都愣了好久,但看着艾尔薇拉那觉得自己已经超级委婉的自作聪明的模样,两人却都没有点出来,只是事后进行了一番商讨,最终决定采纳这个提案。
当时这位新晋的储君殿下给予的回复是:“她都已经十九岁了,怎么还像个孩子……如果这就是她报复本殿的计划……唉,算了,既然艾尔薇拉还对那场退婚抱有如此大的芥蒂,甚至恨屋及乌,那不妨就借助这场庆功宴,满足一下她的幼稚吧。也算是……一声说不出口的道歉。”
而面对这种可以吃超多好吃的自助餐的宴会邀约,洛兰那是连一秒都不带犹豫的。
所以,我们默默无闻、下流无耻的三好市民——洛兰,现在正在这场规模很大,正常情况下只有真正的达官贵人才能参加的庆功宴的角落,疯狂偷吃“贡品”。
“哦我的老天,他这身礼服简直就像是从黑市那种腌臜之地买来的,我总觉得上面有传染病……”
“……储君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允许这种毫无礼数的平民进入皇宫?”
“卫兵!卫兵!赶紧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混进来的野狗拖出去斩了!不要玷污……”
“坎贝尔卿。”
本来洛兰听着这些拽着翻译腔的贵族们说话还觉得挺好笑的,正在想待会卫兵进来后会不会把自己撵走,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根据《王国礼仪法》第三百七十二条,凡是正规渠道受宴会主人邀约之人,无论身份高低贵贱,皆可在宴会上享有与宾客们同等礼遇。如有违者,以侮辱罪论处。”
今天的莉涅特选择的发型和之前舞会那次有点类似,不过要更加隆重和华贵,毕竟这次宴会的主角是新晋储君,无论如何都得在表面上表达尊重与敬意。
她的手里拿着一杯红酒,平淡地瞥了那位喊着要叫卫兵的人一眼,“请问还需要本小姐补充什么吗?”
这种几乎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的“俯视”,却又刚刚好保留了最基本的“礼节”,加之其身份的高贵,除了让刚才说话的贵族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以外,连个屁都不敢放。
“呵呵,不愧是艾因兹贝伦家系的长女,仅仅只是一板一眼背诵一条律令,就能凭借气场把人吓得不轻。”
在莉涅特的不远处,一个身穿洛丽塔的小萝莉捂嘴轻笑道,“这要换成别人来说,怕不是连莉涅特姐姐您的三分都达不到吧?”
洛兰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又用叉子搞了一小块牛排塞到自己嘴里。
莉涅特不用介绍,而这个小萝莉……那可真是大有来头。
这人名叫妮可丝·维尔德·格伦,是格伦家系的小女儿,和莉涅特、芙萝拉一样,都是原著中艾尔薇拉的败犬。
有意思的是,在原著的剧情里,格伦家系是七大贵族之首,艾因兹贝伦家系是吊车尾,但现在因为洛兰的“蝴蝶振翅”,导致前者变成了老二,后者则直接骑在了对方的头上。
如果艾因兹贝伦只是一群纸老虎,就算在洛兰的“无心插柳”下成为七大家系之首,那估计没几个月就会被大力发展经济的格伦家系整下去。可惜,他们不是纸老虎,而是蛰伏不出、等待机会的“蛇”。
光从原著对莉涅特父亲和莉涅特妹妹的几段简洁却深刻的描写上来看,只要他们活着,只要莉涅特不做傻事,那么艾因兹贝伦家系就一定会在三代内成为七大贵族之首,并且以碾压的姿态,形成“一超多强”的局面。
换言之,艾因兹贝伦家系仅仅只需要一个“机会”,便可直接一飞冲天。
而如今,这个机会,已经在洛兰的蝴蝶效应下,在天道的历史修正中,被他们牢牢抓住。如果格伦家系想要追上、乃至反超,属实是不大可能……
唯一的机会,估计就只有从莉涅特身上下手。毕竟她的父亲虽然严厉,但却很宠她,她的妹妹虽然阴鸷,但却很崇拜自己姐姐。
洛兰猜测,这估计也就是为什么这个叫妮可丝的小萝莉会急着跳出来跟莉涅特对着干的原因。
不过俗话说的好,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能让莉涅特吃瘪的,除了艾尔薇拉那种“数值怪”,也就只有芙萝拉这样级别的谋略家了。
什么段位的人,就该做什么段位的事。
你一个比莉涅特还要小上整整三岁的,原著里甚至还要再等六年才会正式登场的、即便登场也是除了卖萌一无是处的「未来败犬」,现在就想跟莉涅特碰一碰……孩子,这不现实哇。
“妮可丝妹妹,”
莉涅特轻轻一笑,“说起来今天本小姐刚好有幸批改到你的试卷,或许是因为格伦家系过度注重那些虚无缥缈的‘气场’了吧?成绩稍微有些……唉,若是妮可丝妹妹你愿意,过段时间本小姐去府上拜访伯父伯母时,可以顺带给你捎点学习笔记之类的。”
妮可丝的脸色瞬间一白。
王国学校魔法班的学生,前三年学习的内容基本和普通班的学生没什么区别。除开魔法内容以外,她们学习的更多是一些数理和炼金的基础知识。
加上学校的老师不算多,所以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只要闲下来,就会经常协助老师们批阅试卷。
而妮可丝的理科成绩非常不好……她已经被波克娜叫了好几次办公室了,如果这次考试还是没有进步,被格伦家主知道,那免不了一顿打屁股。
莉涅特轻轻摇晃着酒杯,“有件事我十分好奇,明明你们格伦家系一样掌握部分兵权,而且那栋洋馆就是你们格伦家的,可为什么舞会那晚,你们竟然比学校派来的人还要晚上几分钟呢?真是奇怪啊……”
艾因兹贝伦家训其十二:『与智者言,依于博;与拙者言,依于辩。』
在保持礼仪的范围内,根据对方性格灵活调整思路话术,不可失礼,不可莽撞,亦不可谄媚卑屈,亦不可狎昵轻佻。
如果妮可丝是芙萝拉殿下那种性格的人,莉涅特当然不会用什么学校考试玩小孩子吵架,但既然她是小孩子,而且还如此冒失地直接当面挑衅,那莉涅特自然也会“向下兼容”。如果说一些高深莫测的话,万一她听不懂,那样反而事倍功半,没有办法高效率地结束这场闹剧。
“你这是在怀疑我们格伦家是内奸?”
妮可丝脸色阴沉。
“妹妹说笑了,格伦家系对王国的忠诚人尽皆知。本小姐只是觉得,明明是以「炼金」发家的格伦家系,那晚带来的援军却无一例外的都是魔法师。难道说你们准备转型,学习艾因兹贝伦的发展方针吗?”
莉涅特淡淡一笑,没等妮可丝回应,忽然转头看向那边正在吃牛排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的少年,“洛兰阁下,听闻泰伦斯老师对你赞赏有加,关于魔法和炼金,请问你有什么高见吗?”
三句话,让洛丽塔小孩生气,同时把矛盾转移回最开始的人身上,保证没有一句废话地形成闭环。毕竟一开始大家在讨论的,好像就是“洛兰这个平民为什么会受到邀约”这件事。
这种至少看上去没有特意针对妮可丝,而且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符合逻辑与礼仪的话术,当真可以称得上一句“绵里藏针”。
而且,当众人重新将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后,洛兰还从中听出来了莉涅特的另外一层意思——
选择吧。要么站在艾因兹贝伦的角度,以平民的身份锐评格伦家的「炼金」,要么站在格伦的角度,反过来攻击艾因兹贝伦的「魔法」。
强制性的踩一捧一。
如果洛兰两边都不想得罪,那么接下来就应该表现的圆滑,但那样的话,矛头便又重新回到了莉涅特和妮可丝身上,接下来的宴会不说针锋相对吧,这两人也注定会因此产生诸多矛盾。
是不是很眼熟?
这不就是那天芙萝拉和莉涅特的“心平气和”吗?!
这妮子在callback自己呢!
“承蒙莉涅特小姐抬举——”
洛兰舔了舔嘴唇,同样举起自己的酒杯,虚空跟莉涅特碰了碰,“但‘高见’属实谈不上,毕竟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平民。”
洛兰从来不会因为突然的变故让自己落了风头。更何况还是来自一个曾经答应给自己膝枕的金发美少女的挑衅。
就算抛开她已经失去的那些「记忆」不谈,光是艾因兹贝伦家族现在的底蕴和他们家里的几个聪明蛋,也足够让洛兰选择站队了。
“魔法呢,大家都清楚,是以「情感」为基石的单边杠杆,赌对毁天灭地,赌错尸骨无存,要么无敌,要么疯魔。”
“而这依靠「想象力」的炼金呢,就相当于是一种‘多空对冲’,左手造炸药,右手卖盾牌,无论涨跌都能从中赚差价。”
妮可丝面上一喜,莉涅特则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洛兰淡淡一笑,将杯中红酒饮尽。
“换言之,「炼金」就是要比「魔法」强大,对吧?”
妮可丝哼出一声,尝试将洛兰的未尽之语补完。
作为大力发展经济的格伦家系小女儿,妮可丝可是很清楚洛兰刚才话语里的那些金融术语的,她并不觉得自己的理解有问题。
然而,除了她,在场众人在听到这句话后,却皆是面色古怪。
这人家在碰完杯后都干脆把酒喝完了,你还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吗?这不就是典型的先抑后扬吗?
只见洛兰也如同此刻众人心中所想那样,轻轻摇了摇头,粲然笑道,“很可惜,我这个人呢,就是个爱吃白食的‘风险投资人’,不然在明知平民参加宴会会遭群嘲的情况下,还要答应储君殿下的邀约,是否有点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呢?”
洛兰看向莉涅特,眨了眨眼,“于我而言,投注一场机遇和风险五五开的游戏,可比炒那些财报注水的‘百年贵族’股票,要有意思的多得多。”
妮可丝脸上的僵硬微笑,和莉涅特从容的掩嘴轻笑,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这是在说殿下呢,还是在说艾因兹贝伦呢?”
她轻轻抿了一口红酒。
洛兰也是顺着杆子往上爬,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妮可丝愤而离场的动作,笑着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莉涅特小姐的内心其实早有答案,不是么?”
妮可丝和莉涅特之间段位差太大,就算不是洛兰,换作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刚才都一定会选择站在莉涅特这边。
但如果把前者变成储君殿下……那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芙萝拉现在虽然被称之为“储君”,但还有将近一年的考察期,这一年之中的变数实在太多。而艾因兹贝伦也是刚刚成为七大贵族之首没多久,两边的风险本质上来说其实大差不差。
再加上当话题牵引到这里,就已经和洛兰之前被贬低的情况无关了,他自然可以变得圆滑,两边谁也不得罪。
就像那天一样。
“是么。”
莉涅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随后转头看向先前要喊卫兵的那人,轻声说道,“现在知道为什么殿下有意邀请这个平民参加宴会了吧?”
她对洛兰的参会并不感到意外。愿意出面帮他,也只是为了测试一下洛兰的能力,看看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被皇女殿下在意的东西。
阿曼达将洛兰的情报查了个干干净净,但真的就非常干干净净,别说疑点了,就连人际关系都如同一张白纸,莉涅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是“特殊”。
而也正是这种“不特殊”的“特殊”,加上那天晚上看到的“月下共舞”,让莉涅特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好奇心。
她太想把这个有趣的男人标记成属于她的东西了。
那些此前嘲讽过洛兰的贵族们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然后默默地选择了离场。
他们并不会对洛兰说对不起,因为虽然错的是他们,但洛兰现在只是平民,没有资格接受道歉。
不再在接下来的宴会期间刁难他,便是这些贵族认为的“道歉”。
于是,这场本来就没什么火药味的言语硝烟,在莉涅特和洛兰的几句对话中,宣告了结束。
值得一提的是,还有一些贵族,正饶有兴致地在洛兰和莉涅特身上来回打量,他们的眼底闪烁着好奇和跃跃欲试。
因为不说别的,光是洛兰对于莉涅特的两次问答表现出来的聪慧与处变不惊,就已经能让绝大多数人明确,皇女邀请他,绝非空穴来风。
不少人已经开始动了多观察观察洛兰,看看到底是“狐假虎威”,还是“真有实力”,最后再尝试拉拢一下的心思。
这并不意味着洛兰现在的价值有多高,而是他作为一个敢为了艾因兹贝伦家系直接硬怼格伦家系的“狂徒”,一个在立储典礼后的庆功宴上受到储君殿下的邀约的“神秘人”,一个不把以上种种当做“被动的恩赐”、而是“主动的风险投资”的“赌徒”,身上绝对有着许多看不到的潜力。
有钱人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嘛,总是会对一些“看不见的利益”,产生浓厚的兴趣的。
就在有些同样是“风险投资人”、而且之前也没有贬低过洛兰的贵族蠢蠢欲动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薇拉小姐,您这一身礼服,也太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