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多日的围困、外部运输线路的切断、接连不断地灵力轰炸,已迅速将陶唐皇城变作一副荒凉悲怆的景象……饿殍遍地,残垣焦黑。
但即便如此,这份荒凉却又并不属于所有人……至少从不属于那些老爷,也从来与那些王公贵族们无关。
……叶熠面无表情地看着桌案上堆得似小山高的各种美食,心中如是想道。
此刻,他正在那直冲天际的红黑巨大建筑中的某一层中。
算是参加、但更多只是在旁观着这些大人们的交际晚宴——随着那位皇帝的投降,他们现在总算是能安下心来庆祝一番了。
“虽然是被围城,虽然被灵力轰炸,虽然百姓们已在生死边缘挣扎,但这些人还有的是余粮,也有的是大型阵法提供保护,更有的是享受生活。”
“其实他们根本吃不完这么多东西,也从来用不完这么巨大的空间……可这却也正成了他们所谓的“体面”,正是能够标榜他们与那些贱民有所不同的地方,也就反而最最不能与他人分享了。”
如是,叶熠觉得自己应该叹气,可他并没有这么做——由此,便只是沉默起身、来到巨大的黑色落地窗前。
他遥遥望着那些硝烟与残垣,沉默着看到废墟间正有民众聚集抗议、反对投降和任由敌人胜利游行的条款,内心却只是愈发平静……
此刻,他很清楚自己有受到传说之力的影响,而另一方面,则又是他的内心始终明白一件事——“眼前这些,其实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于是,随着他的起身、或者说终于有了动作,那些邀请他的人们也就终于有了机会上前攀谈,询问些“可否成仙”之类的问题,并由此带出了生意上的事情……
由此,叶熠终于彻底没了兴趣。
……
皇城外,山顶小亭废墟。
叶熠沿着山路步行上来,直接靠坐入亭中、背靠半截石柱,继而沉默片刻,四下一看,这才终于开口对亭外白月询问了句:“人又多了?”
“嗯……”
白月点点头,没有多余的回答。
……由于长时间的围城和轰炸,此刻皇城境内,除了那座巨大的红黑建筑以及皇宫有强力阵法保护之外,其余土地已尽经历了炮火覆盖、尽是焦土。
但人民总会自己找到出路……而这出路就是——仙人所在之山。
无论是出于先前就有过的示好之意,亦或者单纯出于避免冲突和麻烦的考量……总之显而易见的是,玉剑仙宗都已有意地避开了攻击叶熠所在的这座小山,也就由此在战争中保留下了唯一的一片净土,唯一一个不属于大人物们的、绝对安全的地方。
于是,人们便不约而同地向此处汇聚……被迫的、无奈的、略带惶恐的,与二位仙人度过了一段平静地时光。
当然,这也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些“因果”……
只不过,那并不是出于表面上的“人们向此聚集、仙人间接提供了庇护”而来——虽然这也是事实,但那却不是来自叶熠二人的主动选择,而是符合客观逻辑与事物自然发展的结果……真正的因不属于他们,“果”也就当然不必由他们承担。
只要置身事外——既不接受,也不反对,那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而与之相对的……
一旦叶熠二人主动做出某种决定、与之发生接触——无论是表达同意保护民众,亦或是拒绝保护民众,就会真正的产生因果。
就像现在这样……
“谢谢仙子,谢谢仙子……”
一位衣衫破烂的老者从白月手中接过木碗、又递给孩子。旋即连声道谢不够,紧接着就要作势磕头,好在人们早已对此习以为常,这才有人连忙搀扶住他,制止着提醒了声“仙子不喜欢这样”,这才让那老人作罢、只又继续道谢个不停。
于是,白月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回到小亭不远处的几个木桶旁蹲了下来,默默等着下一桶稀粥煮好……
“只是送粥的话,还是让酒肆老板那边的人来干吧。”眼看着数条红丝浮现、连接因果,虽然数量极少,但叶熠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再次提醒一句,“默许他们在这里生存,已经是我们能做的极限了。”
“……”
白月扭头看了他一眼,初时没有说话,只是等又回过头去、看着那冒起蒸汽的桶子,这才忽的轻声开口:“你也想救他们吧。”
“……为什么能得出这个结论?”
“从你跟我讲的那些故事,和道理里。”
“我只是讲述了历史的客观发展规律和结论……从历史角度来说,绝大多数事情都存在着一种必然——正如他们现在遭遇苦难,是必然;而未来他们赢得世界,也是必然。”
“所以……就应该对现状沉默吗?”
“白月,我们没有办法帮助所有人,也没有能力拯救所有人。”
“救不了所有人,那就连眼前的人也一并放弃了吗?”
“我的意思是——我们之所有停留在这里,是为了能够拯救‘更多’。”
“那你怎么知道眼前这些不是‘更多’之一?”
“……”
“我只是做了你想做的。”
随着叶熠的沉默,白月却只是淡淡地,似下了定论般这么说着——伴随着两个精瘦的男人将木桶从篝火上抬下,她也随之起身,又重新回到了人群当中。
她有些生气了……叶熠如是做出判断,沉默着、远远地眺望着白月的背影,最终还是选择了放任。
因为白月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
虽然常规来说,非自然获得的因果红线激增会极大程度影响到传说之力的流动,但这一点,其实仅适用于状态完好的传说生物。
总的来说——根据叶熠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判断“仙人不可涉红尘”的其中原理,应该是类似于一种“能量对冲”的结果……
一方面,因果红线本身就是承受传说之力流动的一种载体,而他的“连接”也本就意味着将会带来大量自然界中的传说之力;
可另一方面,完全改造后的传说生物自身所需求和具备的,则又都是“特化后”的传说之力,只能根据原有的因果红线进行转换……这就带来了一种能量对冲后的紊乱。
举例来说,正常的传说生物内部逻辑上跑的都是加密报文、解码的也只能是加密报文,结果主机那边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一抽,突然就开始发一大堆普通报文——完全无法回复不说,由于量级够大,反而还跟原本正确的加密报文挤兑起来,最终造成了处理混乱。
不过……
相对而言,大量红线连接,也本就是维持传说生物存在、以及促成传说生物诞生的一个重要因素……
对于未完全改造的传说生物而言,因果的激增只会加速改造的过程,完全有利无弊——唯一的问题,只是他们显然无法像真正的传说生物那样随意迎来这么大量的因果——而对于一个极其虚弱的传说生物而言,能够驱使的传说之力本就不多、红线反而更能维持存在的稳定,那也就完全可以接受了。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讲……
其实只要方法得当,或许已经成为传说生物的存在,也是可以消化新的因果的?
这完全有可能……
只不过大概率非常困难。
叶熠摸了摸鼻梁,遥遥眺望着白月,心里又作出了新的猜测。
“姑且先这么观察……万一情况不对,再去全力阻止。”
他这么想着,旋即目光略微一转,便顺着红线的汇聚方向,又落到了不远处负责维持秩序的队伍那边……这个队伍,就是目前最有可能让状况急转的因素——“陶唐人民自卫队”。
而这个队伍的首领,或者说发起人,则正是山脚酒肆的那位老板……
……
“老板……已经确定了,昨日的线报无误,那狗皇帝真准备让宗门的人进城游行!”
一个汉子从山脚跑上来,匆忙扒开人群,有些激动、却又尽量压着嗓子对那位看起来儒雅居多的酒肆老板说道。
于是,老板摸了摸下巴,沉默许久,望向山顶山零散聚集的人群,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他已经出卖了国家,只为了保全那张名存实亡的高椅。”
闻言,汉子眼角一跳,与周围众人略微交换了眼神,这才接着问了句:“那我们……?”
“……”
然而老板面色冷漠,手上动作不停、又为他人盛起一碗粥,然后才将那柄长木勺轻轻放下,看向众人道:“那是一帮侵略者,是在城市中掠夺的强盗,是在战场上杀死了丈夫、孩子、父亲与兄弟的敌人。若是说是仁义之君尚且罢了,此番行径之辈,若真叫他入了皇城,岂又能只是什么‘凯旋仪式’?”
他叹了口气:“到那时……皇帝与大家氏族身居高危,又有阵法保护,他们倒是无忧了,可城内百姓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我们的工人兄弟们又怎么办?”
说罢,他环视众人,一时沉默,只等着这些糙汉们面面相觑、总算想明白了事情利弊不仅于国与国间。
于是,人群中终于有人开口,诚恳地、也代表着所有人向他问道:“老板……不,先生,其中利弊您已说得清楚,我们也听得明白——您是读过书的人,修为也最高,请问接下来该如何做?我们全听您的。”
“……”
酒肆老板闻言点点头,沉默片刻,却是先望了眼人群中的白月,又望了眼小亭废墟里的叶熠——一时对上视线,然后又赶忙离开——直到最后才望去山下、望去皇城、望向巨大红黑建筑下保存还算完好的工厂……
那是老爷们的财产,自然也受到了一点阵法保护,只是从不允许平民进去躲避。
“首要的……”
“在血战到底之前,我们得具备与宗门血战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