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码外,第三枢机的黑甲骑士正将尸体抛入火堆。那些焦黑的肢体手腕上,还戴着矿工的粗麻绳环。几个镶金边的蓝晶运输箱半开着,在雪地里泛着幽光。
"审判长..."副官的声音发紧,"那是圣殿骑士团的纹章..."
莉维娅的银靴碾碎了一小块掉落的蓝晶,咔擦声像某种预兆。
她大步上前,第七枢机的蜂鸟纹章在掌心闪烁。"这里是第七枢机辖区!"声音像刀锋劈开风雪,"立即停止行动!"
黑甲指挥官转过头,面甲下传来闷笑:"异端袭击骑士团?"他缓缓抽剑,剑脊映出莉维娅冷峻的脸,"正好...枢机大人说过,格杀勿论。"
莉维娅很快意识到:
——这帮人压根不想沟通,而是想灭口。
——维吉尔说的"我们",从来不是指整个教会。与我们相对的敌人,恐怕就是眼前的人。
第一个骑士冲来时,莉维娅的匕首已经划出一道银弧。
剑锋离她咽喉还有三寸时,骑士的喉咙突然绽开红线。莉维娅旋身避开喷溅的血泉,反手将佩剑捅进第二个敌人的心窝。
"一个不留!"她的喝令伴随着第三具尸体倒地。
战斗像一场残酷的舞蹈。莉维娅的银发在风雪中飞扬,每一次转身都带起新的血花。佩剑格挡重劈时溅出火星,匕首则专挑铠甲的接缝处刺入。有个骑士试图从背后偷袭,却被她踩住脚踝后折——骨头断裂声和惨叫同时响起。
十分钟后,雪地只剩下二十余具黑甲尸体,和五个跪着的莉维娅亲卫。
最后一个活口被按在燃烧的尸体旁。莉维娅扯掉他的面甲,露出张年轻得过分的脸。
"谁派你们来的?"她将匕首贴在他眼球上,"第三枢机要蓝晶做什么?"
年轻人突然咧嘴一笑,牙齿咬破某物的脆响让莉维娅瞳孔骤缩。黑血立刻从他嘴角涌出。
"你们...都会死..."他抽搐着抓住莉维娅的披风,"火种...根本不是什么...矿石..."
尸体栽进雪堆时,莉维娅的匕首还滴着血。远处矿洞深处,传来诡异的蓝光脉动。
枢机院侧室的烛光比上次更暗了。维吉尔倚在窗边,指尖托着一杯红酒,酒液在杯中缓缓旋转,像一团凝固的血。莉维娅站在光影交界处,披风上的雪粒正在融化,在波斯地毯上洇出深色痕迹。
"杀了第三枢机的人?"维吉尔啜饮一口红酒,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干得好..."他忽然轻笑,"霍克当年可没你这般果断。"
莉维娅的指甲无声地陷入掌心。霍克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像毒蛇吐出信子。
"属下只是清除阻碍任务的叛徒。"莉维娅的声音平稳如常,仿佛只是在汇报一场寻常的剿匪行动。但当她看见维吉尔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微妙的错误——这个词从他唇齿间滚过时,分明带着某种玩味的愉悦。
维吉尔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红酒在烛光下折射出暗红的光晕,像极了北境雪地上那些骑士喉咙里涌出的血。"‘叛徒’?"他轻声重复,尾音拖得绵长,仿佛在细细品味这个词背后的血腥气,"呵...我喜欢你的用词。"
莉维娅的睫毛微微颤动。她忽然明白,这场对话从来不是问责,而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试探。维吉尔根本不在意那些死去的骑士,就像棋手不会在意被牺牲的卒子。他真正在评估的,是她能否成为一枚更锋利的棋子——锋利到值得他纵容这次越界的杀戮。
"接下来还有更多‘脏活’..."维吉尔忽然倾身,银怀表链垂落在两人之间,文在烛光下忽明忽暗。他的吐息带着红酒的醇香,却让莉维娅想起矿洞里腐烂的蓝晶气味。"别让我失望,霍克的接任者。"
那个刻意加重的称谓像一柄冰锥刺入脊椎。莉维娅的指尖在披风下悄然收紧——他不仅默许了霍克的死亡,甚至早就在等待一个更趁手的替代品。
厌恶像毒液般在莉维娅的胃里翻涌。
"愿为大人效劳。"她低头行礼,银发垂落遮住表情。
维吉尔的笑容加深了。他抬手将剩下的红酒倒入窗边的银质花瓶,鲜红的酒液淋在枯萎的白玫瑰上,如同给尸体涂胭脂。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阿德里安和阿尔弗雷德已经收拾好行囊。木屋内,流浪者四仰八叉地躺在木盆里,鼾声如雷,嘴角还挂着半干的口水。阿德里安站在门口,回头望了一眼这个邋遢的男人,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这一年半……真是够呛。)
他轻轻关上门,没发出一点声响。
两人穿过密林,踏上了通往维斯塔宅邸的小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斑驳的光影在阿尔弗雷德的肩头跳跃。他瞥了一眼身旁的阿德里安,笑道:“你确定不需要换身衣服?去见那位‘蓝血大公’,总不能穿得像个流浪汉吧?”
阿德里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磨损的衣角,耸耸肩:“维斯塔早就习惯了。”
“习惯?”阿尔弗雷德挑眉,“你和她很熟?”
“熟到……”阿德里安顿了顿,想起那些被维斯塔冷笑着记在账上的“债务”,“熟到她每次见到我,都会先算一笔账。”
阿尔弗雷德大笑,但很快收敛神色,整理了一下衣领:“论贵族礼仪和谈判,我可比你强多了。”
午后,维斯塔的宅邸终于出现在视野中。那座蓝灰色的建筑矗立在丘陵之上,尖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宛如一座冰雕的城堡。管家早已站在门口,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到来。
“阿德里安先生,”管家微微躬身,目光扫过阿尔弗雷德,“以及这位……?”
“阿尔弗雷德·洛瑟兰。”他优雅地行礼,声音不卑不亢。
管家点头,侧身让路:“维斯塔大人正在会客,请随我来。”
会客厅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维斯塔冷淡的声音:“狄奥根不是我能说得动的存在。”
阿德里安脚步一顿。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克制:“但教会的问题已经失控,觉醒者的血快流干了,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那是你们内部的事。”维斯塔的语调带着讥讽,“派系乱成一锅粥,我可不想被搅进去。”
管家轻轻敲门,打断了对话。门内沉默了一瞬,随后维斯塔淡淡道:“进来。”
推开门,阿德里安看到一名身穿银白色长袍的男人正从座位上起身。他面容肃穆,腰间挂着一柄银秤,眼神中透着疲惫与无奈。见到阿德里安和阿尔弗雷德,他微微颔首,随后向维斯塔行礼:“打扰了,维斯塔大人。”
维斯塔只是摆了摆手。男人转身离开,经过阿德里安身旁时,目光短暂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评估什么。
(教会的人?)阿德里安眯起眼睛。
男人离开后,维斯塔的目光落在阿德里安身上,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阿尔弗雷德怔住了。
他见过无数贵族淑女,甚至包括洛瑟兰王室的公主,但从未见过像维斯塔这样的女人。她的浅蓝色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发间的水晶兰发饰泛着微光,冷白色的肌肤仿佛冰雕玉琢,浅蓝色的瞳孔比最清澈的湖水还要透亮。她的五官精致得近乎不真实,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却让她整个人透出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美得……惊世骇俗。)
阿尔弗雷德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维斯塔的目光在阿德里安身上扫过,轻笑一声:“坐吧,你是在cosplay那个邋遢大叔吗?连服装都一模一样。”
阿德里安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可别把我和那家伙混为一谈,他绝对是我最不想成为的人。”
阿尔弗雷德终于回过神来,优雅地向维斯塔行礼:“维斯塔大人,久仰大名。”
维斯塔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审视:“洛瑟兰的遗孤?有趣。”
阿尔弗雷德笑容不变:“过去的事不值一提。”
阿德里安清了清嗓子,直奔主题:“我们是来告别的,接下来要回艾德蒙特辖区。”
维斯塔把玩着发间的一枚蓝晶花瓣,淡淡道:“先别急着告别,不久之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阿德里安皱眉:“什么意思?”
维斯塔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离开宅邸后,阿尔弗雷德仍有些恍惚:“她……到底是什么人?”
阿德里安望着远处的火车喷出的蒸汽,低声道:“一个讨债的。”
火车轰鸣着驶向远方,阿德里安的思绪却还停留在维斯塔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上。
(不久之后……还会再见?)
他隐隐感到,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