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褐发的行商帮着天使系头巾时,那双闲置的手就垂在她身体的两侧。
并不知晓头上这粗糙的触感代表着什么,也不理解加布里埃尔正在进行的动作的意义,帛曳只是在这过程中偶尔眨眨她那双金色的眸子。
过了片刻,加布里埃尔才终于从帛曳身旁走开、来到她面对的前方,仔细看了看她如今的样子。
“......好了,这样应该能起作用。”
满意地观察着自己的成果,加布里埃尔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四下望了望房间内部的布置。
“——有了。”
朝着房间的一角走去,在像是梳洗台一样的空间,加布里埃尔从水池上方摘下了某件物品。
随后,他返回了帛曳的身前。
“妹妹,看看怎么样?”
将那反着烛光的圆镜平持在腰间,加布里埃尔出声唤道。
一直盯着加布里埃尔动作的帛曳,自然第一时间就响应了男人的话语。
金瞳投射而出的视线,从男人那双深蓝色的瞳孔下移、望向了那面反射着她如今模样的镜面。
帛曳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在日光与视线中过于灿烂的金发,被粗糙的深褐色羊毛布遮覆着,只留下那双在昏暗灯光下依然显得清澈、而又缺乏烟火气的金色眼眸、露在外面。
......虽然这样看起来,遮挡得有点过于严实了——让她看起来有些像生了重病怕遭风见光的重症病人。
但比起长相惊为天人的天女,恐怕还是重症病人比较常见啊。
加布里埃尔心道。
“——这个。”
“好难说。”
男人脑中还在弯弯绕绕,帛曳的回应已经传入他耳中。
——好像是不太中意的反应。
“你开心就好,妹妹,哈哈。”
褐发的男人打着哈哈、微笑着忽视帛曳话语所表达的意思。
“加布里埃尔。”
“你,‘开心’包。”
帛曳却似乎没有因为男人的敷衍而停下来的意思。
“这个,我不‘开心’。”
闻言的加布里埃尔,眉角一抽。
......居然说到这个份上了。
——看来是“相当”不中意。
但是不中意也没有商量的余地,天使大人。
保持着微笑,加布里埃尔将手中的圆镜放在床头的长桌上。
“妹妹,这个应该叫‘喜欢’或者,‘讨厌’。”
借着由头、开始给帛曳解释人类对事物的好恶,加布里埃尔绕着帛曳换了个朝向、来到了他放在门口的背包的位置。
“‘喜欢’......‘讨厌’。”
复述着加布里埃尔口中的词语,帛曳喃喃自语。
“比如说。”
加布里埃尔出声示意帛曳看向自己这边,同时提起脚边那沉甸甸的背包,“虽然这个例子不太恰当,但如果妹妹你已经在拿两种东西做比较的话,正好可以和你解释一下两者的区别。”
“这个背包里的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它可以让我吃上更好的食物、在赶路途中住更好的旅店,所以我会‘喜欢’它——因为它作为事物本身的属性,让我得到了满足。”
“噢噢。”
罕见的用拟声词回复了加布里埃尔的话,帛曳紧紧盯着男人的动作,一边听着对方的解释一边点头。
“然后,你对于那个头巾的感觉是不好。”
“其实就可以说,你‘讨厌’它——因为它让你产生了不好的感觉,笼统来讲,我们可以把这份情感称作‘讨厌’。”
“毕竟对于人类来说,可以被称作‘不好’的情绪有许多——所以现在你只需要一并称呼它们为‘讨厌’就可以了。”
“是这样吗。”
“嗯,之后有更合适的情况,我会再详细给你解释其他‘不好’的情绪彼此之间的区别的。”
加布里埃尔放下背包、返回到帛曳身旁。
“我明白了。”
轻轻应声着,帛曳抬起轻捻头上缠裹的布巾一角。
......金发的天使,在望见行商为她展示的模样以后,心间短暂地感到了一股闷郁。
具体是如何的感想,帛曳无法形容。
但头发几乎被完全遮住、整张脸的上半都在那深褐色的羊皮粗布遮覆之下,用金色的眸子望见这一切的帛曳,确实无法否认对“这幅模样”产生了“不好”的感觉。
......但。
具体是什么呢。
不会没有来由的“不好”,起码在自己苏醒、和加布里埃尔碰面以后,自己还没有在逻辑无法推演的前提下,感受到“不好”。
......无论是山路划破了脚掌,还是加布里埃尔用手触碰自己的脚底。
那都是,确切的实感。
刚刚的是怎么回事。
被粗糙的布料遮住面颊、和心里感到“讨厌”。
两件事之间的联系,在哪里呢。
深深思索着如今尚且无法得到解释的问题,帛曳放在床上的手指轻轻缩起。
......
给帛曳教学了一下头巾的系法以后,行商和天使总归是坐下来好好休息了一刻。
帛曳学东西倒是相当快。
在加布里埃尔的言传身教之下,天使很快就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就把头巾绑得和加布里埃尔一样严实——当然称不上美观,毕竟是为了遮挡用的。
但确实很严实——这一点上,帛曳复现得很好。
然后,在加布里埃尔毫无顾忌地躺在床上闭眼假寐后过了不久,房门传来了敲叩声。
三声,不长不短,间隔适中,相当有分寸。
“老板!给您送晚餐来啦!”
门外还传来了前台那位店主的声音。
加布里埃尔在敲门声响起时就已经坐起了身子,还让身旁正坐在床边的帛曳也跟着晃了晃身子。
......果然只要掏出点小钱,最偏远地区的商人也会对你刮目相看。
普天众商皆为一啊。
“来了!”
堆着笑拉开房门,眉目传情的戴娜的身姿出现在视线里。
“老板,虽然您没有提,但赶路想必也相当辛苦,这晚餐我就冒昧送来啦。”
端着木质的餐板,餐盘上放着几块喷香的面包、一旁还乘着满满两陶碗的蔬菜汤,戴娜朝加布里埃尔露出热情的笑容。
“有心了姐。”
也陪着笑,加布里埃尔伸手去接过对方端着的餐板。
“诶,老板,我给您端进房间就是了~”
“不劳烦了姐,本来我们也没有说要点晚餐——您真是细心。”
看着戴娜这架势,加布里埃尔一下就懂了对方的心思。
......这还是来套近乎的啊。
“老板,房间可还满意?需要额外为您补充什么吗?”
果不其然,被拒绝进门以后,戴娜的脸上短短划过一瞬的局促,立马又堆上更灿烂的笑,“家具、毛巾、床单?”
“嗯——还可以吧,比之前那间要好。”
没有给对方更加套近乎的机会,对戴娜的盈盈笑意毫无反应的加布里埃尔,不温不火地笑道。
“谢谢姐,但姐你不需要去忙吗,晚餐已经送到了吧?”
“啊,老板说的是呢——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直接来前台找我~”
听了加布里埃尔的话,戴娜眼珠一转,也岔开了话题。
她也懂了,加布里埃尔这是在置气呢。
唉,认栽了,也怪不得自己一时大意,这店里多久没来过大客户了。
没再给自己找不自在,戴娜打过招呼以后就离开了。
“呼。”
店主离去的瞬间加布里埃尔就用脚将房门勾上了。
“妹妹——”
“加布里埃尔。”
然而,端着餐板还没有回到床边的长桌,褐发的行商就听到了天使那急促的声音。
“那个,是‘感激’吗。”
“嗯.....?‘感激’吗,应该不算——”
“——‘感激’,好吃。”
突然从帛曳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加布里埃尔的眼睛眯了起来。
......嗯。
什么叫,“感激”,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