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布里埃尔还因为帛曳突然的迷惑发言有些疑惑，金发的天使已经站起身来。
直直走到加布里埃尔的身前、帛曳盯着餐盘中的面包，视线都不带动的。
“妹妹，想要吃吗？”
看着帛曳的反应，加布里埃尔试探着问道。
“嗯。”
“想吃这个？”
“嗯。”
对加布里埃尔的问题都接连点头表示肯定的回答，帛曳的视线也随之看向褐发男人的面庞。
“加布里埃尔。”
“‘感激’很好吃。”
帛曳流畅地说着、听来会让人感到奇怪的话语。
加布里埃尔眯上的眼睛，不由得虚成了一条缝。
——在最初几秒的迷糊以后，这个男人已经明白了帛曳想要表达的意思。
......今天早上，自己兑现昨晚睡前为了让帛曳给自己安心守夜所作出的、“教导她体会人类‘感激’情感”的时候，就是用了这样的面包。
自己的本意，是为了给帛曳解释......人类在得到帮助的时候，会付出自己有价值的所有物，来表达对于对方的回馈。
放在今早的场合，就是自己为了感谢帛曳昨晚的守夜，“邀请她一起吃面包当做早餐”。
......自己当时看帛曳吃面包的反应，还以为她是真心明白了这一点。
结果，好像被帛曳相当浅显地理解了。
加布里埃尔看着还直勾勾盯着面包的帛曳，心中不由得一声慨叹。
——没想到居然会把“感激”的情绪直接和“面包”画上等号。
难道帛曳其实比自己想象中。
要稍微更“呆”那么一点吗？
还是说现在的情况其实是个例呢。
“妹妹，想吃就吃吧。”
放下对脑海中那其实无谓的问题的求索，望着从餐盘上取走一块面包的帛曳，加布里埃尔微笑道。
既然帛曳想吃，那让她吃就好了。
她要是当真喜欢上吃面包，未尝不算是一件好事，起码不需要考虑用餐时额外为她准备什么其他珍贵的食物——可以让她和自己一起吃。
加布里埃尔将餐板放在床头的小桌上，任凭帛曳从餐盘里拿走一个又一个。
开始还有些慢，但似乎是店主送来的面包与今早加布里埃尔递给帛曳的有些口味上的区别。
在两个面包下肚、帛曳习惯了新的味道后，她进食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妹妹，可以稍微吃慢一点的。”
加布里埃尔将那碗还有些温热的蔬菜汤推到帛曳面前，“顺便，要试试这个吗？”
“似森么。”
两手还抓着面包，帛曳维持着咀嚼的动作，面无表情、口齿不清地问道。
“是......将水煮沸后将蔬菜煮熟、用调味料进行调味以后制成的流体食物。”
加布里埃尔微笑着解释，“我们叫它‘汤’——顺带一提，你在吃的那个东西可不是‘感激’哦，它作为食物的名字是‘面包’。”
“......不是‘感激’，是‘面包’。”
帛曳眨了眨眼睛。
“不对。”
她思索了片刻，抬起眼冲着加布里埃尔摇摇头。
“加布里埃尔，之前你说这个是‘感激’。”
“如果这是‘面包’，那‘感激’是什么。”
......嗯，是了。
加布里埃尔确信了——帛曳就是误解了自己此前的解释，把“感激”误会成了她吃的“面包”。
这也合理。
人类的情绪是内化在实物以内的、没有实体的象征意义；
而帛曳学习情绪时，会以本身存在实体的物品作为理解的媒介。
她之前就把“踏实”误会成了“光脚在山路上行走的疼痛”——虽然那是自己唬她的，但也能让自己看出她目前行事学习的逻辑。
尽管自己当时有解释“感激”的含义，但“吃面包”对帛曳同样是新鲜的体验——将两者混同、或者作为同一概念接受，也是顺理成章的情况。
但是。
加布里埃尔闭上眼咳嗽了一声。
既然解释过了，那就不能让帛曳继续保持这样的误会呢。
......不然以后误会越来越多，自己和帛曳的交流可是会出问题的——要是自己根据教过她的情绪和她说什么事，她误解成了别的意思......
以帛曳堕天使的身份，恐怕会造成大麻烦。
加布里埃尔十二年行商生涯教给他最大的教训之一，就是在业务交流中沟通信息的不对称性，会带来多大的问题。
“妹妹，虽然我之前确实在解释‘感激’的时候，请你试了试面包的滋味。”
清了清嗓子，加布里埃尔语重心长地开口道。
“但面包就只是面包，它和‘感激’可不一样。”
“......”
帛曳的嘴依然一动一动没有停，但她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等加布里埃尔继续说下去。
“咳嗯。”
缓解了一下不熟悉的说教环节带给自己的尴尬，加布里埃尔继续道，“就拿今早的事来举例。”
“我请你吃‘面包’——”
加布里埃尔指着帛曳手中金黄色的小麦面粉制成的食物，“是因为前一天晚上，你为我守夜、让我安心休息了一晚，为了对这样的事表示‘感激’，我才用可以代替价值的食物，表达我的感情。”
“‘感激’并不是实体，面包本身也只是食物。”
“是因为它具备食物的功能，我将它献给你，是希望它承载的价值，可以回馈我对你伸出的援手。”
讲到这里，加布里埃尔也觉得自己有点被绕进去了。
......以前不觉得自己是这么别扭的生物啊。
给帛曳解释起来，就觉得自己以前认定的那些像是顺理成章一样的道理，在逻辑上居然这么麻烦。
“——总而言之吧！”
“人类就是一种有来有回的生物，被给予了什么、就会回赠同样价值的东西。”
“面包这类食物只是人类可以赠与彼此的其中一样物品，仅此而已。”
“当然，你如果喜欢吃，可以随意吃——只是，如果以后在外面看见了面包、想要吃的话，告诉我的时候不可以把它叫做‘感激’......会被其他人觉得奇怪的；妹妹，你明白了吗？”
“......”
“嗯。”
沉默了片刻，像是消化了加布里埃尔的“教育”以后，帛曳干脆地点点头；她睁着金色的眼睛、咽下了口中最后一口面包，“加布里埃尔，我听懂了。”
......真的明白了的话就帮大忙了。
帛曳清楚简洁的回答，让行商松了口气。
“你说，这个也是食物。流体食物。”
加布里埃尔正放松下肩膀，帛曳又凑近到那碗蔬菜汤的近前。
“它和面包，哪个好吃。”
鼻尖轻轻地动着，天使那头柔顺的金发几乎快要垂落到散发着清新香味的汤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