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是一名陪酒女,酒吧位于札幌市北十五条西三丁目,离北海道大学正门不过五分钟脚程。因为身材姣好,总受到男客户关照。
穿着黑丝绒旗袍,腰线收得极紧,一抬手便露出玉镯在昏黄灯下轻响,不是流行款,她说那是昭和十年代的古董。店内的人嘲笑她老派,她向来懒得和别人解释,是因为新的,太容易变心。
唯一知道的,店里的人都叫她“美纱”。
客人们说她高冷,说她不笑,说她让人花了钱却得不到回应。但她依旧是店里指名率第一的“女王”。她懂怎么在不动声色之间,把对方逼出自卑来——那是另一种形式的服从。
“我不喜欢男人,”她在更衣室淡淡说。
“哈?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的客户都是男人吧。”
或许是嫉妒,身边的同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事实上,她是个不好相处的人,总是因为心直口快,言语就像锋利的刀子。
只是这一点,也深受男客人喜欢罢了。
她原本是个四处漂泊的人,只是被老板娘看上了。经常对自己说,再三个月就好。只是,三个月已经过去两年。
总是坐在吧台后,不知在等什么人。
“小姐,能给我一杯热水吗?”
看上去要比自己小上不少的男人,浑身是血,披着不那么保暖的夹克衫,蜷缩成一团,站在吧台前瑟瑟发抖。
这里是酒吧,这句话想说出口,看着他可怜的模样,还是憋了回去。
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深夜三点以后了,酒吧的狂欢也结束了,剩下几名酩酊大醉的男人趴在桌子上鼾声如雷。
把剩下点边角料掺在一起,调出了一杯意味不明的热饮,递给那名手指冻得通红的男人。
“和人打架了吗?”
男人把杯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拍在桌子上,大口喘着气,像刚缓过来一般。
“不……你听我说,”男人握紧杯子,“老师他在公寓楼里,他被人杀死了。”
“看来,你是想为他报仇。”
美纱不紧不慢的打理着吧台。
“我已经报警了,我朋友在警队实习。”
“让他努努力,以后用得上也说不准。”
就算这样……他凭什么帮我啊。
“那家伙就算了吧,又莽撞又无礼,还邋里邋遢的,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警察的。”
“哈?你说谁邋里邋遢呢?写几本臭书了不起了是吧。”
一位叼着烟,为了打理方便,就剪成寸头的男人推开门帘。
“你来了,本间。”
他走进来,身上一股烟味,粗糙的大手朝着肩上一拍,差点把他按在地上。
“总部的人等等就来了,我家就在这附近,所以先赶到这边。”
“你又抽烟……”男子用染血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肩头,随后伸出手夹住烟头,轻轻抽了出来。
“哎呀,你好烦人。”
“鞠子不是说了吗,你现在开始每天两包烟,用不了多久就会肺癌。”
“哈?那家伙医考那么多次都没过,一个庸医还给我做诊断。”
你这样说,她知道以后会伤心的……
“倒是坂田那家伙,一路顺风顺水。”
“因为他是男人吧。”
他刚想再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看到男子在盯着他,又塞了回去,掏出几张褶皱的钞票。
“那个,陪酒女。”
美纱身体一惊,像被触动了神经一样,转身瞪着本间。
那双眼睛,如紫水晶一般,男人从未见过,只看一眼回眸便被迷的神魂颠倒。
“随便来点啥热乎的喝两口,我这一闲下来,嘴巴就总得找点活儿干。”周围趴在桌子上的人被他的嗓门吵醒,陆续离开了酒吧,“不能掺酒啊,上班不喝酒。”
纸币丢在柜台上,也没人收,美纱端了杯热水拍在桌子上,水溅的到处都是。
“喂!你干什么!有你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我没收你的钱,你就不是客人。”
见两人火药味渐浓,男人立刻夹在中间,“好了……本间,他只是嘴笨,不是故意的。”
看着柜台里的名册,今天签到的人名字是中岛美纱。
“中岛美纱小姐……”无意间和她对视,两个人就一直这样看着彼此。
“喂喂喂,羽人,你该不会是对她有意思吧,她可是酒吧里的头牌。”
“哼,我看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反正我也不喜欢男人。”
羽人才回过神,慌张的解释道:“不是,美纱小姐的眼睛……很漂亮。”
“是吗,我倒是很讨厌这双眼睛。”她小声接了一句,“因为是不吉利的象征。”
“诶?”
本间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说道,“该走了,总部说三点四十在公寓楼下集合。”
“美纱小姐呢,要跟着去吗?不是……”
“哈?你是不是吓傻了,那家伙又跟案件无关,你让我怎么和上司解释。”
“是吗?”美纱见到机会,将吧台的营业中切换到暂停营业,说道,“那我跟着去。”
说完,她看向羽人,“那边那个叫什么的。”
“羽人……”
“让那个狒狒在这等着,我去换个衣服。”
她拐进吧台后走廊的更衣室。
……
五分钟过去了,本间急得焦头烂额,在门前踱步。没准她会为了气那家伙故意拖延时间也说不定。
十分钟过去了,本间先生急得冲进柜台里,被我一把拉住,“你要干嘛……人家是女孩子。”
“她到底走不走,要不然我才说,女人就是墨迹。”
“就稍微等一等吧,反正还有五分钟,大不了我们跑着去,两分钟,足够了。”
“真没礼貌啊,”门开了,美纱小姐画了精致的妆容,脱下了身上的旗袍,穿着便装,捂得严严实实,“你的母亲是没教过你尊重女性吗?”
“你说什么?”羽人竭力拉住冲动的本间,说道,“再不去现场就要来不及了,快走,本间——”
“嘁。”他抽回拳头,捶了一下羽人的胸,羽人后退几步,随后带头走出酒吧。
两个人跟在后边,北海道的冬天格外冷,呼出的气化成白色的液滴消散在空气里。
“本间先生的母亲战时在广岛的纺织厂上班。”
“我记得那里……”
“不,是每天十四个小时的工作过劳死的。”
“有相关赔偿吗?”
“不,事实上,当时厂内以‘爱国义务’为由,连工资都是拖欠的。多亏了他的父亲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并且战死了,才得到了抚恤金。”
而本间也比较幸运,撑到了兄弟姐妹全饿死了,独吞了那笔抚恤金。
“一群底层人把屠刀挥向另一群底层人呢,牺牲了以后,再把抢来的钱分给更少的人,矛盾就解决了,不是吗?”
“就算这样,我也原谅不了父亲,感觉我的手上也沾满了血。”
羽人抬头仰望月亮,心情有些复杂。
“对了,那个叫什么的……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美纱小姐的眼睛在夜空中闪闪发光。
羽人叹了口气,说道:“月色真美啊,我喜欢月亮。”
她歪着头看向不知所云的羽人。
“对我来说,就像母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