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洒在干裂的大地上,染红了泥土。
第一次见到了太阳。
“好过分,这样就只能触摸到父亲一个人了。”
无法触摸自己的头颅。
少女十分懊恼,泪水滴落在地面上,缓缓渗入红色的泥土,倒映出的,是自己的容颜。
不是的……这不是我的脸,所以父亲才会沉默,既然如此——
用尖锐的指甲,一点点打磨着面部的轮廓,将染血的泥土挖开,将眼球埋了进里。
缓缓站起。因为是第一次行走,动作略显迟钝。
身前是一片深邃的森林。
得去找回头颅了。
少女踏上了崎岖的小路。
昭和61年,2月3日。
将检查的机会让给月宫后,我独自在医技楼里转弯。
临茧医院是镇子里唯一医院,建在郊外。规模不大,只有医技楼和住院楼各一栋,但应付镇子上的人足够了。
这座医院也建在行政边缘线上,是被勉强承认的存在。隔着一条被废弃的旧公路,对面是无主管理的贫民窟,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个体户。
那片区域不属于镇子的正式辖区,战后失业者流落于此,当地还残留风俗业与黑帮,或者说是生产出了他们。镇政府唯一能做的,是通过户籍制度阻止他们进入。
那片区域出生的孩子没有在镇子里读书、工作的资格。
不过,我也不打算靠近那里就是了。
我站在大门前,看着偶尔送进来的混混,浑身是血,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呻吟着。
“这不是浅井同学嘛。”
我回过头,是泷泽老师。他披着白大褂站在走廊里,胸前的牌子上写着:外科医师泷泽真吾。
你为什么也在这儿……
“哈哈,我原本就是这里的医生。多亏了玄茧先生帮忙,才拿到学校的保健教师资格。”他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看着我身上破破烂烂的模样,又问:“你受伤了?”
“被锦户先生追杀的时候留下的。”
“怪不得,我刚刚听说他被抓住了。”
“是啊……那家伙有些神志不清,可能还吸过毒,不知道法院会怎么处理。”
他应该会被本间先生带回总部。
“其实锦户原本就住在医院对面的棚户区,只是偶然跟着一辆货车进了镇子,后来买了房子。货车司机现在正在被追责。”
拜托……那以后老板娘的货谁来发。
“泷泽先生呢?也是这边出生的吗?”
“我?哈哈,不是,我在冲绳那边读书,只不过毕业以后实在找不到工作,四处投简历被医院看上了,不,或者说是被玄茧先生看上了。要说这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可能就我一个不是在镇子里长大的。”
“医生,上班摸鱼可不行哦,你的病人在找你。”
一个打扮得体、气质端庄的中年女性从走廊那头走来,胸前挂着牌子:妇产科医师绫野鞠子。
“抱歉,浅井同学。我得先去处理病人了,等等还要去学校。”
我点点头,看着他走进妇产科的病房,剩下我和鞠子女士站在走廊里。
……你不是外科医生吗?
“哎呀,还是第一次见到你。”
她仔细打量着我。我记得母亲曾提过,为我接生的是一位年过四十的老护士,按理说现在应该是个老太太了。
“鞠子小姐是最近来这里工作的吗?”
“嗯,原本的主任带着家人去了县里,我临时从实习岗位被提了上来。”
“怪不得……我以为妇产科的主任是个老太太。”
她看到我身上的伤,说:“来,我帮你消一下毒吧。”
反正我的伤也没什么大碍,简单消下毒就可以出院了,我就跟着她走进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把手锈迹斑斑。
屋里却刚粉刷过,四周是高大的资料柜,玻璃柜门后整整齐齐地放着各类档案。
我们坐在中央的沙发上,茶几上的纸杯还冒着热气。
她一边用酒精湿巾擦拭着我身上的灰尘,一边说道:“镇子里的年轻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生孩子的人自然也变少了,主任不嫌工资变少了,就去别的医院了。”
“那些档案……是镇子里所有人的资料吗?”
“嗯……只要来过医院,多少都会留下记录,除非是后来迁入镇子的。”
她为我清理伤口,大多是擦伤,酒精渗进去的时候,我下意识皱了眉。
“会不会很疼?”她轻声问。
“还好……有没有姓月宫的?或者说有人登记生过孩子姓月宫的。”
“很少见的姓氏呢,我想应该是没有的。你可以去找院长问一下。”
……不用问我也知道,院长那边会说同样的话踢皮球的。
“那如果是福利院收养的孩子呢?他们的户籍会归哪里?”
“福利院?镇子上有那种地方吗?”
“诶?”
“抱歉,我也刚来这里工作不到五年,只是听主任跟我讲,以前镇子里有个大家族专门收养没有父母的孤儿,免费为他们上户口,后来被举报涉及非法买卖,就垮掉了。”
“那……会有人来这里堕胎吗?”
她的神情忽然变了。她把棉签按在我的伤口上,似乎是在让我闭嘴。
“镇子里没有这种人啦。”她的笑看上去阴森森的,充满压迫感。
“我知道了……”
她又恢复了刚刚温和的表情,用棉签帮我轻轻揉伤口,在安抚我。
我又不是小孩子……
“喝口茶压一压吧。”她将茶几上的一次性纸杯递到我空闲的那只手。
门忽然被推开,一股烟味也扑鼻而来。
是本间先生。看到我坐在沙发上,也没什么忌讳,直接开口问道:“加藤爱是在这里做的堕胎手术吗?”
“噗——”我一激动把灌进嘴里的茶全吐了出来,“抱歉,有点烫了。”
鞠子医生立刻拿起拖布,在我脚边擦个不停,我有些尴尬……
“尸检结果出来了,和第一位被害人芽原芽衣以及第二位被害人铃木葵一样,生前也有过堕胎痕迹。”
“开什么玩笑……小爱她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而且还是多次堕胎,宫颈严重受损,可能无法再生育。”他刚要拿起烟,就被鞠子医生按住手。
他嘁了一声塞回口袋里。
“加藤先生呢?还有阿姨……他们知道吗?”
“怎么可能知道,我刚刚还被家属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北原小姐呢?”
“北原铃音一切正常,没有堕胎痕迹。”
我突然想起北原先生说,北原小姐失事的那天,是一脸恐慌地从某处跑出来。
那个酒店,该不会……
“对,她确实是在这里做的手术。”
“是谁带她来的?”
“一个女生,好像姓星野。她常来医院,我印象很深。”
他们两个说得像是认识
“你要调查吗?”
“不,总部只是让我处理连环杀人案。只是……除了七宫琉璃,所有受害人都曾堕过胎。”
“先等一下,本间先生,你和鞠子女士的关系是……”
“我们是大学同学。”
……世界还真是小。
鞠子医生将拖把靠在墙角,说道:
“不过,我一直觉得,这孩子长得很像他。”
“哈?”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怪不得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把案子告诉他。”
他们两个一起盯着我的脸。
“我跟你提过吧,就是那个被不明来路的女人杀死的同学——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