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那妖狐留下的枯朽气息。
他右手还因之前的冲击而不听使唤地抖着,只能左手死死攥紧胸前的吊坠——那东西现在冰凉沉寂。
道观的风铃声,似乎能干扰到那头六尾妖狐的动作,却无法真正压制它的凶性……这铃声的力量有其极限,不能压制六尾,危险性想来再高也比六尾狐妖低。
想到这温羽青不由得安了些心……等等,吊坠!?
寒意瞬间冻结了那点可怜的安心——这玩意儿刚刚才在妖狐爪下被强行激活过!它现在安安静静地躺在他心口,仿佛之前的蓝芒只是幻觉。
可谁能保证?谁能保证它不会再吸引来什么?或者下一次“被动”触发时,它引来的会不会是连那六尾凶物都无法承受的灾厄?
他晃了晃脑袋,只能先行动起来了。
在瘫着休息了一段时间后, 温羽青强忍着身体散架般的剧痛,手脚并用地向道观更深处。
黑暗中,手不时碰到冰冷坚硬的石台边缘。
咚。
他在摸爬中,意外撞倒了一尊半朽的木架,哗啦一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但预想中怪物扑来的动静并未发生。他不断喘息着,一抬头,却愣住了——
他所处的位置,似乎是道观偏殿一处露天天井的下方。透过这天井向上望去,外面明明是瓢泼大雨和浓密的乌云,但这个天井所框限的画面中央。却赫然悬着一轮巨大得畸形的、正在被完全吞噬的赤红月亮——一轮在道观内部视角独享的月全食!
血红的月光穿透了天井上方的雨云与物理限制,如同舞台追光灯般,精准而诡异地只投射进道观的这个角落。
将温羽青所在的一小片区域,连同他身前不远处的一尊只剩半身的无头神像,笼罩血色光晕里。
光晕边缘,被半身神像基座的巨大阴影所覆盖的地方,传出了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抓挠声,伴随一种仿佛液体滴落的啪嗒轻响。
声音来自神像基座后方的一处狭小神龛凹洞。
温羽青心脏狂跳,几乎屏住呼吸,极缓慢地挪到神像基座侧面,借着那血月的红光向凹洞深处看去——在凹洞的最深处,一团被湿透泥泞和暗沉污血包裹的、小到可怜的物体正蜷缩着。
它的轮廓模糊,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但温羽青的心脏在看清的瞬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是只猫?一只体型比成年人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幼猫?
但它皮毛的颜色……即使在血月照射下,也呈现出一种压抑深沉的铅灰色,如同暴风雨前夕堆聚的雷云。
湿透的长毛紧紧贴在它瘦骨嶙峋的身体上,不断滴着混有污血的水珠。
一条扭曲成奇怪角度的后腿无力地拖在身后,每一次细微的抽搐都显得触目惊心。
它似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从喉管深处发出断断续续的、微弱得如同风中烛火的“咝…嘶…” 呻吟。
视线再往下移——温羽青倒抽一口冷气!
在那小小的、瘦弱的身体上,靠近左侧肩胛骨的位置,被血光勉强照亮的皮毛被撕裂开一道可怖的伤痕,深可见骨!
“喵…?”幼猫似是看见了温羽青,拖着虚弱的身子朝着他轻喵了一声。
嗡……
胸口的猫眼石吊坠,回应般地轻轻一震。不再是之前遇到危险时的爆发,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持久的…冰凉?
咔…嗡…
这种震动非常奇怪。它不是警报般的催促,也不是力量的引诱。它更像是一种……共振?
随着那吊坠每一次冰冷的、细微的起伏,温羽青的心脏仿佛也跟着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按压、松开。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钉在了幼猫肩胛骨那道可怖的伤口上。
“那怪物……是之前那头六尾狐干的?”温羽青喉咙一阵发紧,一股冰冷的同情混杂着对那庞然妖物的恐惧,不受控制地在胸腔里翻搅。
他猛地移开视线,仿佛被那痛苦灼伤了。“……伤得太重了。”
声音低沉嘶哑,带着自己也说不清的狼狈。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他想碰碰它,哪怕只是给点毫无用处的安慰。
现实如同破庙外的冷雨,冻的人发颤。这哪里还是那个刷着萌宠视频、能随手叫个宠物医院救护车的世界?
血红的月闪烁着,映照着小猫凄惨的身影,也像警灯般照见了他可笑的处境——一个毫无自保之力的普通人,骤然被抛进了充斥着恐怖异类的丛林法则之中。
在这里,泛滥的同情可能通向的,不是救赎,而是毫无价值的陪葬。
“活下去……我得先活下去……” 温羽青艰难地把这三个字在脑海里碾磨了千百遍。
“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救不了你。”他幽幽的叹了口气。
“喵呜…”幼猫的气息越来约微弱,温羽青吊坠震颤的频率也越来越微弱。
温羽青不忍,还是靠近了幼猫的身边轻轻抚摸了它的脑袋。
“我很不幸来到了这个世界,你也很不幸碰到了没有能力的我。”他苦笑了一下。
“呜…” 掌下的脑袋突然极其微弱地顶了他一下。绝非亲昵,倒像是垂死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表达的鄙夷
“都已经伤成这样了,还有本能嫌弃?猫科动物是真大多不喜欢亲近人吗?”淡淡的无语略微冲淡了些恐惧。
天井之上的猩红月影,其燃烧般的光芒正在急剧衰弱、内敛。
炽烈的红光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迅速收拢、沉淀……最终显露出被包裹其温润如水的本真月华。
在皓月东北边缘一片区域内,那些血色光辉依旧存留在上面,形成了四个文字——
以 汝 血 契
温羽青愕然仰首,那四个字像四枚滚烫的钉子扎进眼底!
“血……用血……救它?”温羽青盯着掌心下那几乎感觉不到起伏的小小身躯,混乱的思绪如同漩涡。
“那轮诡异的月亮…刚才还红得像要滴血,现在又变得这么……安静?”
他茫然地瞥了一眼天井上方——那轮清冷的皓月边缘,那四个古拙的“以汝血契”如同凝固的血痂,在冷漠的月华中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没什么好担心的,这道馆能一点程度压制刚刚的六尾狐,不太可能用这种手段来坑害他。
迅速权衡了下利弊,温羽青还是打算开展行动。
温羽青的左手松开了吊坠,转而轻轻地覆盖在了小兽那只没有受伤的前爪之上。
入手是湿透冰冷皮毛的粘腻感和更下方纤细骨头传来的脆弱触感。
他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小爪子上,那几枚小小的爪尖的存在。
没有半分犹豫,温羽青拇指拨开覆盖在爪尖上湿漉漉的脏污毛发,捏住了那只爪子尖端附近最硬的一块趾骨关节,如同握住了一把匕首。
他甚至能感觉到爪尖本身微微的抵抗弧度——但这抵抗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小兽被他握住爪子轻微的动作牵扯,发出一声极其微弱、濒死般的气音:“……呜…” 毫无力量,只是垂危肉体被拨动时无意识的震动。
这让温羽青心头一颤,但动作并未停止。
他操控着这只完全无力反抗的爪子,用它的尖端轻轻的朝自己右手划了下去。
一丝尖锐但短暂的刺痛传来。
暗红色的血珠从划破的小点里冒了出来。
温羽青屏住呼吸,几乎是带着一种“滴血验亲”或“滴血认主”式的实验心态。往幼猫的额头上滴去。
温羽青的手掌清晰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暖流,正通过自己手指的伤口,随着
胸口玉坠稳定的频率颤动流向幼猫
同时,一种灵魂深处传来的冰冷刺痛瞬间刺痛了他
“呃……”温羽青闷哼一声,但心头巨震!
成功了?!!
这感觉如此诡异,却又带着某种必然的联结——如同用铁链穿透灵魂两端,强行钉在一起。
无形的链环以血为媒,以指为楔,在皓月、人血、玉坠的交汇点,完成了冰冷的初链。而那只被当作工具使用的柔弱前爪,此刻无力地搭在温羽青的手指上,只剩微弱的呼吸证明着新生与代价的交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