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羽青是在雨滴砸进眼睛的刺痛中醒来的。

他下意识想抬手擦脸,却发现五指陷进冰冷的青石砖缝里。鼻腔里灌进的味道像雨水混着艾草燃烧后的苦涩,还有某种檀香被浸湿后的味道。

“这绝对不是学校的后山……”

他挣扎着撑起身体,掌心按到半截断裂的符箓。借着纸灯笼昏黄的光,温羽青看清了四周:

自己正倒在一座破败的道观前,朱漆剥落的门楣上悬着半块残匾,依稀能辨出「玄」字。雨水顺着翘起的飞檐砸在青铜风铃上,那声音清越得不似凡铁。

“操。”温羽青不由得骂了一句,独眼老头的话在脑中回响:“它会带你找到更有趣的东西——或者吃掉你。”

“二十块钱买的小玩意居然能是真东西?”他不由得摸了摸怀中的玉坠。

叮铃铃,叮铃铃…

雨声里混着铃铛的轻响,却不是来自风铃——三丈外的老槐树上挂着串青铜铃,无风自动。每响一声,树根处盘踞的黑影就抽搐一下,那东西六条尾巴同时凝固成放射状,雨水绕开它周身三寸落下,像一尊被抽干时间的血肉雕塑。

那东西正埋首于一团看不清形状的……血肉?喉咙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撕扯和吞咽声。

似是在品尝什么美味。

温羽青的呼吸瞬间停滞!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四肢百骸!

体测一千米都喘成狗的大学生,开局直接地狱难度?那些动漫里帅气的妖异瞳孔,此刻只剩下捕食者最原始的冰冷。

跑?腿软得跟面条一样!

“冷静……必须冷静……” 他死死咬住颤抖的手背,铁锈味在嘴里弥漫,真实得令人绝望。“雨这么大,风声也响……气味应该被盖住了……动作慢点,爬到道观门洞里……”

温羽青立马行动起来,蜷身蹭向道观门洞,青苔的腐腥气混着砖缝里的铁锈味灌满鼻腔。

“祖宗,吃你的,别回头……” 他心中疯狂祈祷。

咔嚓——

一声微不可查的骨头碎裂声响起。

槐树下的六尾妖狐,突然停止了啃噬!

温羽青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手攥紧!

槐树下的六尾妖狐突然停止啃噬——

目光如冰锥刺进他的肩胛骨。

雨打铜铃的淅沥、风卷残叶的呜咽、甚至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全部沉入死寂的深潭。

“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字!

死亡的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四肢百骸。他几乎是凭着求生的本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道观那黑洞洞的门缝滚去。

就在他身体离门槛只剩半尺,锋锐如刀的爪尖撕裂雨帘,死亡的阴影已罩住温羽青全身——

铮!

胸口中猫眼石吊坠蓝芒炸裂!与此同时,檐角风铃突兀地发出一记清鸣,如同古寺钟声,涤荡污浊。

那必杀的一爪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硬生生凝滞在温羽青背脊之上!

扑杀的动作诡异地卡住,像是播放中的惊悚片遭遇突如其来的信号中断。那六条放射状的巨尾,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后又被按了回放,带着一种近乎“犹豫”的缓慢,缓缓向内蜷收,如同收缩的花瓣。

爪子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迟疑”,竟慢慢缩回,悬停在半空片刻,然后——像人类屈起手指敲击桌面般——

嗒。

轻轻的、带着某种拟人化的询问意味,在温羽青身旁被雨水浸透的青石板上,困惑地叩了一下。声音沉闷,却敲在死寂的空气里。

雨水重新打在它的皮毛上,仿佛那隔绝雨水的力量也因这突发的状况而松懈。

它微微歪过头,那颗令人胆寒的兽瞳第一次完全聚焦在温羽青胸前那团微弱的、却顽强亮着的幽蓝之上。

喉间发出低沉的、如同风滚过枯叶的咕噜声:“…哦?”一个单音,却充满了非人的疑虑。

它庞大的头颅贴近,鼻息喷在温羽青身上,却不再带来捕食的寒意,而是一种冰冷的好奇。

最终,那庞大的、几乎凝固的身躯开始无声地倒退。六条尾巴不再是武器,而是悄然卷起,如同贵妇收起华丽的裙裾。它退到老槐树下那片盘踞的深影边缘。

旋即,暗影无声沉降,巨大的形体如同被夜色吞噬的墨水画,瞬间融化在瓢泼大雨与浓稠黑暗之中,只留下雨打残叶的声响和一个在死亡边缘瑟瑟发抖的灵魂。

冰凉的青石板紧贴着侧脸,每一次吸气都像把刀刃吸入肺里。温羽青蜷缩在道观门洞的阴影下。

“活着?还活着?”这念头像电流,断断续续地在麻痹的神经上乱窜。

他鼻腔里全是青苔的泥腥、铁锈气,还有……还有刚才那东西鼻息喷在自己脸上时,那股冰冷潮湿、带着枯叶腐败味道的呼吸…它最后看过来的眼神……

“哈……”一个模糊的音节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劫后余生浓重的嘶哑和……茫然。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用还能动弹的左手,死死攥紧了胸前吊坠。

指尖传来的不再是滚烫,而是一种诡异的、微凉的金属质感,仿佛刚才炸裂的蓝芒耗尽了它的热量。

就是这枚吊坠…

……

……

吊坠是他在古玩市场偶然买到的,一个独眼老头的摊子角落,一堆铜钱锈铁里,它就那么静静躺着。

一缕穿过棚顶破洞的阳光正巧打在中心那颗猫眼石上——不是粗糙玻璃的呆板,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温润、内蕴光华的深蓝灰色泽,光线滑过表面,流转着一丝深邃难言的光晕。这奇异的质感瞬间攫住了他的视线。

“小玩意,二十。”独眼老头耷拉着眼皮,声音像砂纸摩擦。那奇特的猫眼石质感让他心跳莫名加速。

“行!”温羽青几乎是立刻掏钱,指尖刚触及吊坠,猫眼石便传来一种令人舒适的微凉感,他像得了件宝贝,小心擦去底座银边的,挂到了颈间。

“它会带你找到更有趣的东西——或者,吃掉你。”

临走时,温羽青依稀听见独眼老头在身后嘟囔了一句,嗓音沙哑的像含了沙。

他嗤笑一声,只当是旧货市场惯常的故弄玄虚,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胸前冰凉的吊坠,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个月后。

雨是在午夜12:07开始下的

“空气污染加贴吧谣言…流星雨果然没戏。”温羽青嗤笑一声,在校园论坛看到的天文社预言,当不得真。

温羽青颈间的银猫吊坠突然烫得锁骨生疼。同时窗外下着雨的天空亮着诡异的蓝光。

“嗯?”他猛地扯开衣领,猫眼里,幽蓝光芒随心跳明灭,像活物的呼吸。更诡异的是,吊坠上那颗劣质玻璃仿制的猫眼,此刻正泛着和天上蓝光如出一辙的幽芒。

温羽青看向了窗外的蓝色光芒,以及胸间的吊坠。

吊坠的温度飙升到几乎烫伤皮肤的程度。温羽青突然意识到那道蓝光的轨迹不太对——

轰——!!!

世界被纯粹的光爆与极致的冲击彻底粉碎。意识沉入冰冷的虚无。

再醒来时……便是这浸透了陌生苦味的雨夜,这冰冷粗糙的青石砖,还有那近在咫尺、能冻结灵魂的妖异竖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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