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明确告诉她，会有人来接她离开。折纸真的很想知道这个有权接她离开的人是谁？能够帮自己拾起过去吗？会是福利院早已遗忘她的护工？为自己档案丢失的负责人？还是某个因故未曾联系、被她遗忘的领养家庭...

甚至可能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从踏出警局大门那一刻起，她就隐约感觉到一道视线。它若有似无，却紧紧锁定着这个方向。她试图寻找，却徒劳无功。

“...！” 此刻，那股无形的注视感，倏地消失了。

仿佛想抓住最后一缕飘散的烟，折纸下意识地向身后追了一步，急切地环顾——

视野里，只有公安局大楼彻夜通明的灯火，冷清路段偶尔划过的零星车灯，空寂无人的街道，以及绿化带深处传来的、属于冬夜的微弱虫鸣。

“...”

它消失了。消失得如此干脆利落。仿佛那注视的存在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地为她解决了今晚的麻烦，又理所当然地将她遗弃在芸芸众生之中。没有解释，没有现身。她像一件被随手搁置的物品，随着视线的抽离，再次坠入那熟悉又孤独日常，回到了那个没有过去的生活轨迹。

“怪事，” 此刻东张西望的不止折纸一人。王云洁在检查了车辆后也巡视了一圈，“大小姐嘞？不是说好在车上等我们嘛？”

“如何确保我不擅自行动，同样属于你的职责范围。”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自身侧响起。折纸下意识以为是残梦，但残梦确实就在她右手边。声音来自左侧。

“结衣小姐。” 埃米莉亚立刻转向声音来源，对着马路对面缓步走来的人影颔首致意。

“姐姐。” 残梦也轻声唤道。

那个身影逐渐清晰。同样是醒目的银白色长发，比残梦略高一些，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风衣。她正吸着一盒廉价的酸奶，从行道树投下的阴影里不疾不徐地踱出。行至光亮处，她抬手摘下了架在鼻梁上的墨镜，露出一双澄澈的金色眼瞳，目光沉静如水。

或许初见这位少女并未带来强烈的惊艳感，只因折纸早已习惯了残梦那如出一辙的清冷美丽气质。这便是残梦的姐姐，津川工业的掌上明珠——白泽结衣。

“哈！要不是在中国，还就在警察局大门口，我才不让你乱跑嘞！” 王云洁叉着腰，语气半是虚假的抱怨，“再说了，您是我的小姐！虽然有命令在身，我也不能跟遛猫遛狗似的，走哪儿都用项圈绳子拴着您吧？您自个儿也得对自个儿的安全上点心呐~！”

“若我能为自己的安全完全负责，” 结衣慢条斯理地吸完最后一口酸奶，空盒精准地投入几步外的垃圾桶，“那发给你的工资不如直接转给我。或许我可以考虑装一套义体骨骼或者把自己改造成赛博超人，这样大概连安保都不需要了。” 她的声音与残梦相似，但语调更从容，语气等方面都有些许微妙差别，这种差别折纸难以形容，而她偶尔流露的微妙调侃是残梦所没有的。

“好吧我的好小姐，您刚才是去便利店‘狩猎’了？” 云洁看着她手上大小包的装满零食的便利店塑料袋。

“嗯。日本可买不到这个，” 结衣的语气带着点怀念和挑剔，“那边的零食市场，要么被低端垄断品充斥，要么就自诩高端，华而不实。” 她说着，径直走到埃米莉亚面前，脸上绽开一个真切的微笑，“好久不见，埃米。”

“是，结衣小姐，好久不见。您一切安好？” 一向不苟言笑的埃米莉亚也回以微笑，微微欠身。

“不算太好，” 结衣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掠过警局大楼，投向更远的城市灯火，“那边的一切都令人疲惫。还是这里好，空气爽朗，让人什么都不用操心。” 她闭上眼，仿佛在感受夜风，“真想一辈子就留在这里生活。”

“哈哈，我听生意场上的人都说这儿让人喘不过气儿呢~！” 云洁笑着接口。

“那当然，” 结衣睁开眼，语气略带嘲讽，“我们‘可爱’的生意人，最讨厌在别人制定的规则和秩序里玩游戏。中国政府对他们已经足够仁慈，可惜他们那贪婪扩张的心，永远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说完，她不再理会这个话题，径直走向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残梦。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夜风的微凉，轻轻抚上残梦的脸颊。

“你也是，好久不见，我的妹妹。”

“是的，姐姐。”残梦也十分礼貌的点头致意，这样的残梦让折纸都有些不适应。

“真可爱，不愧是我的妹妹~。” 结衣的指尖在残梦脸颊停留片刻，随后反头笑着对云洁用手对着wink的眼睛比了个耶，“怎么样，是不是和我一样可爱？”

云洁和埃米莉亚对视一眼，只能无奈又纵容地点点头。

“好啦，那咱们回家吧，说起来埃米，你的车咋办？不是被警察没收了吗”

“是，只能等调查结束通知领取了。” 埃米莉亚回答。

“走吧，凌音，或者说，小梦？我们该回去了。”结衣对残梦温柔的说到。

“嗯。” 残梦应道。

就在结衣准备坐进副驾驶时，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残梦身后，终于捕捉到了那个几乎将自己缩起来的小小身影。那并非刻意的躲避，更像是一种面对陌生环境与高位者时本能的畏缩与不安。

“啊...” 折纸意识到自己被发现，身体瞬间绷紧。

“江...？” 结衣的目光在折纸脸上停留了片刻，金色的瞳孔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微光，她的嘴唇微动，似乎无声地吐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像是在呼唤某人的姓名，随即又归于平静，只是露出一个温和的询问表情，“这位是？”

“折纸。” 残梦侧身，让出身后的人，“我的朋友。”

“哦？你也交了一个这样的朋友呀。” 结衣的语气带着一丝了然和些许好奇，她微微俯身，让自己的视线与折纸尽量平齐，“你好啊，折纸。听起来像是个日本名字呢，Origami（おりがみ）。”

折纸抬起头，怯生生地迎上那双和残梦一样、仿佛隔绝于尘世之外的金色眼眸。预想中因社交恐惧带来的窒息感并未到来。相反，这对姐妹身上那种独特的气场，并非一种上位的压迫，反而像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纷扰的喧嚣，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近乎安心的疏离感，甚至隐隐有些乐意沉浸其中。

“张...折纸...” 折纸小心翼翼地说到。

“嗯？你说...什么？” 结衣耐心地侧耳倾听。

“我...我叫...张折纸。” 折纸鼓起勇气，声音稍微大了一点点。

“好，很高兴认识你，张折纸妹妹，” 结衣的笑容温暖而真诚，“我叫白沢结衣，叫我结衣就好。”

“好啦，小姐们，上车出发咯！” 王云洁早已坐进驾驶位，探出头来招呼道，“晚上要不要去找点宵夜垫垫肚子~？折腾一晚上都饿了吧！”

“好主意。” 结衣赞同地点点头，坐进副驾，“正好我也想四处看看南州的夜景。小折纸呢？一起去吗？”

“我...我...” 折纸本能地想拒绝，但面对结衣温和的邀请和残梦在身边的安全感，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没问题...” 而且经过今天这一连串的折腾，的确已经很饿了。

然而，就在答应的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一些关联性的联想，让折纸想起了今天那个人被“夜光宝珠”砸成肉饼的场面。“唔呃...！” 强烈的反胃感和眩晕突然沿着脊椎涌上大脑，双腿发软，她下意识地扶住冰冷的车门，弯腰干呕起来。残梦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她怎么了？” 结衣关切地问。

“她身体一直不太好。” 残梦一边轻抚折纸的后背，一边低声解释。

“这样啊...”

“而且，今天她看到了些不该看的场面。”

“的确，普通人第一次目睹死亡都会难以承受，更何况是那种极具冲击性的场面。”埃米莉亚补充到，“或许换个环境散散心会比较好。”

“对...对不起...” 折纸缓过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在如此友善且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失态，感到非常愧疚。

“没事的，不用道歉。” 结衣的语气没有丝毫责备，反而更加温和，“那就在车外多待一会儿，呼吸点新鲜空气，等你感觉好些了我们再走。我以前也有个朋友，身体很不好。”

“...” 折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平日里，在她想象中那些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财阀核心人物，此刻竟因为她的不适而停下脚步，围绕着她，给予耐心和关怀。这反差还真是让人感到有些微妙。

“所以，小梦，” 结衣转向妹妹，语气认真了些，“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方便现在说吗？”

“这个说来话长...”

“残梦！折纸！” 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对话。洛菲像只欢快的小鹿，从警局侧面的街道小跑着几乎是冲着过来。

“我的朋友。” 残梦简洁地对第一次见到她的云洁和结衣提醒式的介绍到。

“呼...还好你们还没走！” 洛菲跑到近前，双手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脸上还挂着些许兴奋的红晕，“店长说，想请你们去喝咖啡！” 她抬起头，目光扫到站在残梦身边的结衣，瞬间发出惊叹，“哇...！原来残梦的能力是分身术！”

“噗...” 结衣被这童言无忌逗得忍俊不禁，“真是可爱的孩子。”

“唉？” 洛菲疑惑。

“这位是结衣，我的姐姐。” 残梦介绍到。

“啊！抱歉抱歉！失礼了，姐姐！不对...结衣小姐！” 洛菲反应过来，连忙鞠躬道歉，显得有点手忙脚乱。

“叫我姐姐也没关系哦，” 结衣笑着摆摆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活泼的斯拉夫女孩，“你刚刚说，是来邀请我们的？”

“唔...” 洛菲没太想清楚店长的意思，是仅邀请残梦、折纸和埃米莉亚这几位今天一起战斗过的伙伴，还是说现在眼前的人都一起邀请了？“那个...” 她一时有些卡壳。

“是的，如洛菲所说。” 一个清冷、略带机械质感的女声自身后响起。洛菲所说的店长，已经走了过来。“请各位赏光到店里坐一坐。今晚的开销，由我承担。”

店长的身形并不算高挑，目测约165公分。一头利落的雪白短发，被一个带有黑色荷叶边的发箍整齐地束住。淡紫色的右眼沉静如水，左眼则被一副黑色眼罩覆盖。她穿着简洁的白色衬衣，领口系着一个精致的黑色蝴蝶结，下身是笔挺的黑色半身裙。这一身装扮，乍看之下颇有几分古典女仆的韵味，但更像是某种经过改良的类礼服制服。

“小姐，请退后一些。” 王云洁几乎是瞬间进入了警戒状态，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挡在结衣侧前方。让她警觉的，不仅是对方冰山般生人勿近的气场，更是对方小腿上那层包裹至膝盖以下、泛着金属冷光的装甲动力骨骼，这绝非寻常市民该有的装备。

“如果是要预约与我们家小姐会面或用餐是需要通过津川工业正规途径提交申请的哦。”云洁脸上依旧挂着职业化的笑容，依然游刃有余，但话语里带着明确的驱离意义。

“是吗...？” 她似乎真的感到了一丝困惑，淡紫色的右眼认真地看向云洁，“请问具体如何预约？”

“...？” 王云洁被她这过于“实诚”的反问噎了一下，准备好的一些用来呛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这位就是店长，” 洛菲倒是对氛围没有任何理解，她兴奋地指着艾达，“梦梦！我跟你们说过的，我在北仓区打工的咖啡店！她就是我们的店长~！”

“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结衣双臂环抱，姿态放松地靠在光滑的装甲车门上，“正好愁晚上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坐坐。既然是凌音的朋友开的店，那我作为姐姐，也有必要了解一下妹妹平时接触的环境和人。”

“今天我们本来的行程，就是去洛菲的咖啡厅。云洁。”残梦看向云洁解释到。

“是的，这本来就在我们今天的行程中，洛菲今天和我一起战斗过，一杯答应过的咖啡是应该的。”埃米莉亚也说到。

云洁一看自家两位小姐都这么说了，而且看起来埃米莉亚都对这个小姑娘颇为信任，她也没啥好说的，“那好吧，去喝一杯也不错。那咱们走起吧。嗯...北仓区...”

王云洁迅速掏出手机查询定位，“南州市北部新城的核心商圈...治安倒是应该一如既往的没问题。” 她收起手机，抬头对艾达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行啦！不用预约了！店长同志，前面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