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今天的早餐放在门口啦!是热乎乎的豆浆油条哦!”
“主人!下午有雷阵雨,小软把阳台的衣服收进来叠好啦!”
“主人……”
林佑瘫在客厅那张快要散架的旧沙发上,用抱枕死死捂住耳朵,试图隔绝门外那元气满满、软糯甜腻,却如同魔音贯耳般的呼唤。
自从三天前那场惊悚的“天台坠楼+陶瓷人偶原地复活”事件后,他的生活就彻底被这个自称“唐小软”的陶瓷快递员接管了。
警察来过,盘问过,但面对一个身体检查一切正常(除了体温略低、皮肤触感异常光滑)、精神鉴定毫无问题、甚至能清晰背诵《快递员服务规范》的少女,以及楼下那辆完好无损(除了保险杠有点凹痕)的快递车和散落一地的正常包裹(除了林佑那个粉色盒子有点压扁),调查最终也只能以“意外惊吓导致的短暂记忆错乱和认知偏差”草草结案。
林佑的“认知偏差”却越来越大。
唐小软的记忆似乎真的出了问题。她只记得自己叫唐小软,是“闪电达”的快递员,而林佑,就是她认定的、唯一的“主人”。
至于为什么是主人?
她歪着头,眨巴着浅褐色的大眼睛,一脸理所当然:“看到主人的第一眼就知道啦!小软就是主人的!”
这种不讲道理的认主程序,伴随着令人发指的执着。
每天早上六点半,门铃会准时响起。开门,门口必然整整齐齐码放着用保温袋装好的早餐。
中午十二点,门铃再响,是搭配好的营养午餐。
下午三点,水果或小点心。
傍晚,晚餐……风雨无阻。
如果不开门,那些食物就会静静地待在门口,直到林佑迫于良心(或者饥饿)收下。
更别提那些原本该送到别处的快递,只要是路过林佑家这栋楼,唐小软总会“顺路”先给他送来,不管收件人是谁,不管地址对不对。
林佑试过严肃拒绝,换来的是唐小软瞬间蓄满泪水、泫然欲泣的杏眼,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小狗。他试过躲出去,结果这姑娘能抱着快递盒在他公司楼下从早蹲到晚,引来无数同事侧目和保安驱赶。
他试过报警,警察叔叔看着这个一脸无辜、认真履行“快递员职责”(虽然对象单一)的少女,也只能无奈地对林佑摊手:“小伙子,人家姑娘也没犯法啊,就是……嗯,比较热情。要不,你好好跟人沟通沟通?”
沟通?林佑看着唐小软那双写满“主人说什么都对”的清澈眼眸,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觉得自己不是摊上了一个跟踪狂,而是被一个出厂设置错误、强行绑定主人的高智能陶瓷家政机器人给赖上了。
唯一的好处可能是……家里确实干净整洁了不少。地板光可鉴人,杂物归置有序,连泡面箱子都被码成了金字塔形。
“这叫什么事儿啊……”林佑呻吟着把脸埋进抱枕。古董店苏璃的阴影还未完全散去,掌心那抹“T”的闪光偶尔还会在噩梦中惊扰他,现在又叠加一个甩不掉的陶瓷挂件。他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荒诞喜剧的片场,编剧还他妈是个脑洞清奇的神经病。
就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雷晴”的名字。雷晴,林佑大学时的学妹,比他低一届,现在在市气象局工作。性格爽朗,有点大大咧咧,是少数几个毕业后还和他保持联系的朋友。
“喂,雷晴?”林佑有气无力地接起。
“林佑!江湖救急!十万火急!”电话那头雷晴的声音又急又快,带着明显的哭腔和压抑不住的恐慌,背景音是嘈杂的人声和刺耳的警报鸣笛!
“怎么了?你慢慢说!”林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坐直了身体。
“我在单位!市气象局!顶楼天台!我…我好像闯祸了!控制不住了!好冷…不,好热…不对!我不知道!总之你快来!现在!立刻!马上!求你了!”
雷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充满了濒临崩溃的绝望。
“气象局?天台?雷晴你冷静点!到底……”林佑的话还没问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得几乎要撕裂耳膜的电流杂音,紧接着是重物倒地和一片混乱的惊呼,通话戛然而止!
“喂?雷晴?喂!”林佑对着忙音的手机吼了两声,心瞬间沉了下去。雷晴虽然性格有点跳脱,但绝不是会开这种恶劣玩笑的人。她语气里的恐惧,是真实的!
出事了!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小事!
林佑蹭地站起来,抓过沙发上的外套就往门口冲。刚拉开门——
“主人!您要出门吗?小软送您!”唐小软抱着一个印着卡通猫咪的崭新保温杯,像只守株待兔的小兔子,瞬间从楼道拐角蹦了出来,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
“送个鬼!在家待着!哪都不准去!”林佑头都大了,粗暴地吼了一句,砰地甩上门,把唐小软那张瞬间垮下来的小脸和即将涌出的泪水关在了门后。他现在没工夫应付这个陶瓷挂件。
冲出楼道,七月的热浪如同实质的墙壁拍在脸上。
林佑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师傅,市气象局!快!出人命了!”
司机被他凝重的脸色吓到,一脚油门蹿了出去。
哄哄——
车子刚拐上主干道,林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热了!
不是正常的夏日炎热。车窗紧闭,空调已经开到最大,但一股股难以忍受的燥热还是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皮肤像被无数细小的针尖同时炙烤,汗水刚冒出来就被蒸发,喉咙干得发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火焰。车窗外,街道两旁的绿化树叶蔫头耷脑,卷曲发黄,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燎过。行人步履匆匆,个个面红耳赤,拼命用扇子或文件扇着风,脸上是难以忍受的痛苦表情。
“邪门了今天!”司机师傅抹了把额头瀑布般的汗,烦躁地拍着空调出风口,“这空调跟摆设似的!气象台不是说今天最高才35度吗?这体感得有45度了吧?”
林佑没说话,心却一点点往下沉。这反常的、急剧攀升的高温……和雷晴失控的求救电话……难道……
哄哄!
车子越靠近市中心气象局所在的区域,温度越是高得离谱。空气在高温下扭曲蒸腾,远处的建筑物像在水波中晃动。等车子终于一个急刹停在气象局大楼前时,林佑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桑拿房里被捞出来。
气象局大楼门前已经乱成一团。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惊慌失措地向外疏散,不少人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
几辆消防车和警车闪烁着刺眼的红蓝光芒,将大楼入口封锁。尖锐的警报声混合着人群的喧哗,刺得人耳膜生疼。
呼——
林佑刚下车,一股更加强烈的热浪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如同无形的巨浪,猛地拍打在他身上!冷热两种极端的感觉瞬间交织,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猛地抬头望向气象大楼的楼顶。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瞳孔骤缩!
嘶嘶!
气象大楼那标志性的白色球形穹顶观测台,此刻竟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冰壳!
在灼热的阳光下,冰层反射出刺目的七彩光晕,如同一个巨大的、不合时宜的水晶球!而更诡异的是,以观测台为中心,大楼顶部的气温显然低到了冰点,白色的寒气如同浓雾般翻滚弥漫,与楼下街道上蒸腾扭曲的热浪形成了地狱般的垂直温差带!
嘶嘶!哄哄!
冰与火的界限,在几十米高的空中,泾渭分明!
“天台!雷晴说她在天台!”林佑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他避开封锁线,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以前来找过雷晴),绕到大楼侧面一个相对隐蔽的消防通道入口。
幸运的是,这里的电子门锁因为高温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失效了,门虚掩着。
林佑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消防通道里一片死寂,只有他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
越往上爬,温度变化越是剧烈。下半段是令人窒息的酷热,汗水浸透了衣服。
到了中段,空气骤然变得阴冷潮湿,墙壁上凝结着冰冷的水珠。接近顶层时,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穿透衣物,扎进骨髓!
呼出的气息瞬间变成白雾,眉毛和睫毛上迅速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推开通往天台的那扇沉重铁门,一股混杂着冰晶碎屑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林佑几乎站立不稳。
天台的景象,宛如末日电影中的场景。
整个平台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凹凸不平的冰层,在正午的阳光下折射着冰冷刺目的光芒。
断裂的金属护栏、废弃的设备箱、甚至散落的工具,全都被冻结在晶莹的冰壳之中,如同水晶棺里的展品。
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卷起冰晶雪沫,在冰面上打着旋儿。
风暴的中心,是那个巨大的白色球形观测台。
此刻,观测台如同一个失控的巨型冰霜发生器,源源不断的白色寒气从球体表面的缝隙中狂涌而出!
而站在观测台下方那个小小金属平台上的,正是雷晴!
她背对着林佑,穿着一身单薄的气象观测员制服,原本扎成马尾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在狂乱的气流中疯狂舞动。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头,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和嘶吼。
“停下……停下啊……求求你停下……”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
轰轰、呼呼——
随着她的每一次痛苦的呜咽和颤抖,以她为中心,恐怖的异变如同涟漪般扩散!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天空中,一团原本飘过的、稀薄的白云,毫无征兆地急剧膨胀、翻涌、颜色瞬间变得如同铅块般厚重!
云层内部,刺眼的蓝白色电蛇疯狂扭动、炸裂!
咔嚓——!!!
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撕裂铅灰色的天幕,如同天神暴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气象局大楼不远处的一座信号塔上!
耀眼的电光瞬间吞噬了塔尖,爆出大团刺眼的火花!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天空都劈开的炸雷!
轰!!!
雷声未歇,异变再起!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无数颗鸽子蛋大小、甚至更大的、晶莹剔透的冰雹,如同密集的机枪子弹,从那团狂暴的雷暴云中倾泻而下!砸在覆盖着厚冰的天台上,发出炒豆子般密集而清脆的爆响!
冰屑四溅!
砸在远处街道的车辆上,瞬间留下坑洼,警报声响成一片!砸在来不及躲避的行人身上,引起阵阵痛呼和尖叫!
这还只是开始!
随着雷晴一声更加凄厉、饱含绝望的尖叫,那团雷暴云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体积再次疯狂膨胀!旋转!颜色由铅灰迅速转为令人心悸的深黑!云层翻滚,内部酝酿着更加恐怖的力量!
更多的闪电在云中酝酿,更大的冰雹在凝结!
这场失控的冰雹风暴,正在以气象局为中心,向着整个城区飞速蔓延!
嘶嘶!哄哄!
城市在冰与火的炼狱中颤抖!
“雷晴!!!”林佑顶着漫天砸落的冰雹和刺骨的寒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冰雹砸在他的肩膀、后背,生疼。
嘶嘶——
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雷晴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身体猛地一震,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一点点转了过来。
看清她脸的瞬间,林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
雷晴的脸上,布满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如同碎裂冰面般的深蓝色诡异纹路!
这些纹路从她的脖颈蔓延上来,爬过脸颊,甚至侵入了她的眼角!她的双眼,瞳孔完全变成了冰晶般的、毫无生气的惨白!
眼睛仿佛失焦了一般,只有一片空洞、混乱、绝望的冰白!泪水在她脸上凝结成冰,如同两道凄凉的冰痕。
“林…林佑……”她的嘴唇哆嗦着,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冰蓝色的纹路随着她的痛苦而明灭闪烁,“走……快走……我控制不住……好冷……好孤独……所有人……都离我远远的……”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被世界隔绝的冰冷绝望。
冰雹更大了!密度更高了!天空彻底被那团翻滚的墨黑雷暴云笼罩,白昼如同黄昏!狂风卷着冰雹和雪沫,发出鬼哭般的呼啸!
必须让她停下来!否则整个城市都要遭殃!
林佑的大脑飞速运转。
恐惧?吐槽?
对付苏璃那套对眼前这个完全被自身绝望情绪吞噬、引发天象异变的雷晴显然没用!
她需要的是……稳定?安抚?或者说,一种能穿透她冰冷绝望外壳的东西……
一个极其大胆、极其羞耻、极其符合他“吐槽役”人设,但也可能是唯一办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他的脑海!
唱歌!唱那种能让人脚趾抠地、瞬间出戏的、土到极致的情歌!用极致的尴尬和荒诞,去冲击她那被极端负面情绪冻结的意识!
社死就社死吧!总比整个城市被冰雹砸烂强!
嘶嘶、呲呲——
林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混杂着冰晶的空气呛得他咳嗽。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站定在肆虐的冰雹风暴中,无视了砸在身上的疼痛,无视了随时可能被闪电劈中的危险,更无视了自己即将做出的行为会带来何等史诗级的羞耻!
他张开嘴,用尽丹田之气,对着那个被冰霜纹路覆盖、在绝望风暴中颤抖的雷晴,吼出了他这辈子唱过的、最声嘶力竭、最五音不全、最荒腔走板的歌——
“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
破锣嗓子混合着冰雹砸落的噪音,在狂风呼啸的天台上炸开!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深水炸弹,带着不顾一切的莽撞和令人头皮发麻的荒诞感,狠狠砸向风暴中心!
正沉浸在世界毁灭般冰冷绝望中的雷晴,身体猛地一僵!脸上那冰蓝色的、如同碎裂冰面的诡异纹路,极其明显地闪烁、跳动了一下!
那双空洞的冰白色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除了绝望之外的情绪——一种极致的错愕和茫然,仿佛被一道天外飞来的泥石流砸中了脑壳。
林佑一看,有门!虽然羞耻感已经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涌,脚趾在鞋里疯狂施工,但他豁出去了!他不仅没停,反而向前又跨了一大步,双手张开(模仿着不知名的广场舞动作),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更加“深情”、更加“忘我”地吼出了下一句:
“你~是~我~的~爱~人!是~我~心~中~永~远~的~牵~挂——!!!”
荒诞的歌词,魔性的旋律(如果那能称之为旋律的话),配合着林佑那副视死如归、仿佛在就义的悲壮表情,形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具冲击力的精神污染!
雷晴脸上的冰蓝色纹路像是接触不良的电路板,疯狂地明灭闪烁起来!
她抱着头的手缓缓松开,无意识地指向林佑,冰白色的瞳孔剧烈震颤,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表情,像是看到了哥斯拉在跳芭蕾,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世界观崩塌的茫然。
笼罩着天台的刺骨寒意,似乎真的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狂风卷着冰雹的呼啸声,仿佛都减弱了那么一丝丝。
林佑精神大振!虽然尴尬得想当场跳楼,但他看到了曙光!他再接再厉,无视了楼下可能传来的、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如果有人能在冰雹中抬头的话),用尽毕生“情感”,吼出了最后的高潮部分:
“就~算~是~海~枯~石~烂!我~也~不~会~放~下~你~的~手——!!!”
他一边吼,一边甚至迈着极其僵硬的、如同生锈机器人般的步伐,朝着雷晴的方向,一步,一步,顶着越来越密集的冰雹和刺骨寒风,挪了过去!
扑蹋!扑蹋!
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也极其“悲壮”。
雷晴彻底僵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那个在冰雹风暴中、如同奔赴刑场般向她“深情”走来的男人,听着那如同地狱魔音灌耳的“情歌”,脸上冰蓝色的纹路如同退潮般迅速暗淡、消退!那双冰白色的眼眸,眼白部分开始褪去,属于人类的、深棕色的瞳孔正一点点艰难地重新聚焦。
“林……佑?”她终于发出了一个清晰、带着极度困惑和沙哑的声音。
就在她念出林佑名字的瞬间!
嗡——!
一声无形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鸣!
雷晴身上最后几道顽固的冰蓝色纹路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砰然碎裂!
化作点点晶莹的蓝光,消散在空气中!她眼中的冰白色彻底褪去,恢复了深棕色的清澈,尽管那清澈中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恐惧和深深的疲惫。
几乎在同一时间!
天空中,那团翻滚咆哮、如同末日巨兽般的漆黑雷暴云,膨胀的势头骤然停滞!
云层内部疯狂扭动的电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闪烁了几下,迅速暗淡、消失!
云体本身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变薄、颜色由深黑转为灰白!
哗啦啦——
失去了能量支撑,那场笼罩了小半个城区的恐怖冰雹,如同被关掉了水龙头,瞬间停止!
最后几颗零星的冰雹砸在冰面上,发出几声清脆的余响。
呼呼——
肆虐的狂风,如同被抽走了筋骨,呜咽着迅速减弱,变成了带着凉意的微风。
兹兹——
阳光,重新刺破了稀薄的云层,洒落在覆盖着厚冰、一片狼藉的天台上,也洒在僵立着的雷晴和保持着“深情”歌唱姿势、表情凝固如同石雕的林佑身上。
世界,安静了。
滴答,滴答……
只有融化的冰水从断裂的护栏和设备上滴落的声音,滴滴答答,敲打着死寂。
雷晴茫然地眨了眨眼,看着眼前如同被轰炸过的天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恢复正常的双手,最后,目光缓缓聚焦在几米外那个姿势诡异、表情呆滞、脸上还沾着冰渣的男人身上。
刚才那魔音灌耳的、让她灵魂都在颤抖的歌声……是幻觉吗?
林佑终于从那种“舍生取义”的状态中回过神,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收回僵硬的双手,恨不得当场挖个冰洞把自己埋了!
脸颊滚烫,耳朵红得像要滴血,脚趾在湿透的鞋里已经抠出了三室一厅!他甚至不敢看雷晴的眼睛。
就在这时——
“噗……哈哈……哈哈哈……!”雷晴看着他这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再联想到刚才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歌声,先是肩膀抖动,接着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劫后余生、又带着巨大荒谬感的、歇斯底里的大笑!
她笑得弯下了腰,眼泪都飚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咳嗽,“哈哈哈……咳咳……林佑……你……你唱的……哈哈哈哈……什么鬼东西啊!难听死了!哈哈哈哈……”
林佑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完了,这下社死是板上钉钉了,还是城市级的!
然而,雷晴的笑声中,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确实消失了。
就在两人一个羞愤欲死,一个笑得喘不上气的时候,林佑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远处一栋更高的写字楼楼顶。
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角落,一个模糊的身影静静矗立。
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风衣,身形高挑挺拔。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人手中举着一个细长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物体——像是某种高倍数的望远镜或观测仪器,镜筒正精准地对着气象局的天台,对着他和雷晴的方向!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林佑的目光,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下一秒,望远镜的镜片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冰冷、锐利、如同毒蛇般的光芒,瞬间刺痛了林佑的眼睛!
林佑下意识地眯起眼,再凝神望去时,那个楼顶的阴影角落里,已经空无一人。
仿佛刚才那道窥视的目光,只是冰雹过后阳光刺眼产生的错觉。
嘶——
一股寒意,比刚才天台上的冰风更加刺骨,悄然爬上了林佑的脊背。
这接二连三的“意外”,背后……真的有双眼睛在看着?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在无人注意的瞬间,掌心劳宫穴的位置,一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细小电弧般的蓝白色光晕,极其短暂地跳跃了一下。
嗡嗡——
光晕的形状,隐约勾勒出一个潦草的“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