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佑觉得自己像块刚从冰窖里捞出来、又立刻被扔进油锅的肉排。

嘶嘶。

气象局天台那场惊天动地的社死演唱会和掌心一闪而逝的“W”字光晕带来的寒意还未完全消散,更现实的麻烦已经如同附骨之疽般缠了上来。

“目标出现!重复!目标在梧桐西路!保持距离跟踪!‘回收组’准备!”

“收到!已锁定!”

“目标进入……等等!他好像察觉了!该死,跟丢了!报告!目标消失!”

“启用备用追踪方案!把C3区域的监控调出来!快!”

沙沙、沙沙……

电流的杂音和刻意压低的、焦躁的通讯声,断断续续地从林佑口袋里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里传出。

这手机是他从气象局天台下来后,在一个垃圾桶盖子上捡到的。

当时屏幕亮着,显示着某个加密通讯频道的实时监听界面,频道名称冷冰冰地标注着——“异常个体监控:编号N-7”。

N-7?

林佑看着屏幕上那个代表移动轨迹的小红点(此刻正和他自己的位置完美重合),一股冰冷的、被毒蛇缠上的感觉顺着脊椎爬升。

那个楼顶的望远镜观察者,果然不是幻觉!

他,或者他们,一直在盯着自己!

嗖嗖!

他像个受惊的兔子,凭借对城市犄角旮旯的熟悉,在迷宫般的老城区小巷里疯狂穿梭。

甩掉尾巴的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回头都仿佛能瞥见风衣的衣角在拐角一闪而逝。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但更深处,一股被当成猎物般围捕的憋屈怒火也在熊熊燃烧。

他🐴的,凭什么?!

他最终躲进了一家开在巷子深处、招牌被油烟熏得发黑、连名字都看不清的小面馆。

油腻的塑料门帘隔绝了大部分阳光和可能的窥视。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食用油、浓重香料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吸溜、吸溜。

几个穿着工装的食客埋头吃着面条,发出声响。

角落里,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正播放着聒噪的午间新闻。

“……气象局突发极端冰雹天气已造成城区多处设施损坏,专家初步分析为罕见强对流天气引发……目前暂无人员死亡报告,但有多人受伤……”

新闻画面闪过被冰雹砸得坑坑洼洼的汽车、破碎的橱窗玻璃,以及气象局大楼那标志性的、覆盖着厚冰的白色穹顶。

林佑缩在角落最暗处的塑料凳上,点了一碗最便宜的素面,把脸埋进竖起的衣领里。

掌心那抹“W”的闪光,天台上的窥视者,还有口袋里这部监听自己行踪的“赃物”手机……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他的生活,彻底脱轨了。

苏璃的恐惧泥沼,唐小软的陶瓷碎片,雷晴的冰雹风暴……还有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回收组”,都不是意外……

“编号N-7……异常个体……”他摩挲着口袋里那冰冷的手机外壳,眼神晦暗不明。

自己这遭天嫌的坏运气,我说是巧合,他们信吗?

我现在在他们眼里,到底算什么?

实验品?

危险源?

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面馆那油腻的塑料门帘被一只白皙得晃眼的手撩开了。

唰——

光线涌入的瞬间,仿佛连面馆里浑浊的空气都被短暂地净化了一下。

哒、哒。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与这破败油腻的环境格格不入到了极致。

她看起来二十出头,肌肤胜雪,吹弹可破,仿佛从未沾染过凡尘。

一头长及腰际的墨黑卷发,如同最名贵的绸缎,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流淌着莹润的光泽。

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组合成一张足以让任何时尚杂志封面黯然失色的脸。最摄人心魄的是她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瞳孔的颜色竟是一种极罕见的、深邃的祖母绿,如同两颗价值连城的翡翠,镶嵌在完美的眼窝中。

此刻,这双翡翠眼眸正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俯视众生的慵懒,随意地扫视着面馆内的环境,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堆……垃圾。

她穿着一身剪裁无比考究、面料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象牙白丝质套装,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

纤细的脖颈上挂着一条设计简约却气场十足的铂金项链,吊坠是一枚水滴形的、剔透无暇的……翡翠。

叮叮!

皓白的手腕上,一只百达翡丽的星空腕表低调地闪烁着冷光。

哒、哒。

脚下踩着一双鞋跟细得如同凶器的纯白色尖头高跟鞋,踩在油腻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孤高、不容侵犯的脚步声。

……

她的出现,像一颗璀璨的钻石被粗暴地扔进了煤堆。整个面馆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吸溜面条的声音停了,连电视机里聒噪的新闻播报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食客都像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看着这个如同从顶级奢侈品广告里走出来的女人,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自惭形秽的窘迫。

那个女人,她对周遭的目光视若无睹,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成为绝对焦点的待遇。

她的翡翠眼眸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林佑身上。

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商品价值的锐利和一丝……难以察觉的、仿佛猎人发现稀有猎物般的兴味。

她径直朝着林佑这桌走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面馆里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鼓上。

林佑的神经瞬间绷紧!

这女人太不对劲了!

她的气场强大得近乎实质,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用金钱堆砌出来的傲慢与疏离。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目标是自己?

跟那些盯着自己的家伙有关?

金夕瑶走到林佑对面,并未坐下。她微微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佑那身洗得发白的T恤和沾着冰渣的头发,翡翠眼眸里流转着难以捉摸的光彩,像是在评估一件……有趣的藏品。

“我叫金夕瑶,”她的声音如同珠玉落盘,清脆悦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在发布命令的语调,“你的时间,卖吗?”

林佑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金夕瑶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美的弧度,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她优雅地抬起右手,那只戴着星空腕表的手,五指纤纤如玉。

然后,在林佑和所有食客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她的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捻——

叮铃!

一枚硬币,凭空出现在她白皙的指尖!

那并非普通的硬币。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却又华贵逼人的翠绿色,材质非金非玉,更像是某种顶级的翡翠!

硬币大小与一元硬币相仿,一面浮雕着极其繁复、象征着财富与权力交缠的古典纹饰,另一面则是一个简洁却充满力量感的古老字符——“$”。

硬币边缘流淌着一层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幽绿色光晕。

那是由翡翠制成的硬币。

金夕瑶翡翠般的眼眸凝视着林佑,指尖轻轻一弹。

叮铃铃——

那枚价值连城的翡翠币,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清脆悦耳的声响,精准地落在了林佑面前那张油腻腻、布满划痕的折叠小桌板上。

“买你一天。”金夕瑶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此刻。你的时间,属于我了。”

这是……扮成霸道总裁的女神经?

林佑看着桌上那枚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翡翠币,再看看眼前这个美得不像真人、却说着天方夜谭般话语的女人,只觉得一股邪火蹭地窜了上来。

兹兹、兹兹。

刚甩掉一帮追兵,又来个脑子有病的富婆?

还买时间?

那翡翠做成的硬币能当货币使用吗你就给?

这附近都没一家正经的典当行,怎么用啊!

要买就手机支付啊!

诗人握持!

“神经病!”林佑猛地站起身,凳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他看都没看桌上那枚翡翠币,转身就往外走。

“你找别人玩去!”

“呵。”

一声极轻、却带着无尽嘲讽意味的轻笑,从金夕瑶的唇间逸出。

就在林佑的手即将触碰到油腻门帘的刹那——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在他身后炸开!

伴随着玻璃粉碎的刺耳爆裂声和食客们惊恐到极点的尖叫!

林佑骇然回头!

只见面馆那扇正对着街道的、沾满油污的玻璃窗,此刻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整面玻璃瞬间粉碎!

无数锋利的碎片如同子弹般激射而入!

而引发这恐怖一幕的“凶器”,竟是一块从对面老旧居民楼上毫无征兆、完全违反常理般剥落下来的巨大水泥外墙皮!

那块足有磨盘大小的沉重水泥块,如同被精准制导般,裹挟着毁灭性的动能,狠狠砸穿了玻璃窗,余势不减,轰隆一声砸在了林佑刚刚坐过的那个位置上!

哗啦啦——!

折叠桌被瞬间砸得四分五裂!

塑料凳子碎成齑粉!

地面上留下一个狰狞的凹坑!

碗筷碎片、面条汤汁、连同那枚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翡翠币,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四处飞溅!

如果林佑刚才还坐在那里……后果不堪设想!

哇哇、啊啊——

尖叫声、哭喊声瞬间充斥了整个面馆!

食客们连滚带爬地向外逃窜,场面一片混乱!

林佑僵在门口,脸色煞白,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片狼藉,又猛地抬头看向对面那栋老旧的居民楼。那块水泥外皮的剥落点……位置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

这绝不是巧合!

簌簌、簌簌。

金夕瑶依旧站在原地,甚至位置都没挪动分毫。

飞溅的玻璃碎片和汤汁污物,在距离她身体几厘米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徐徐落下,竟未沾染她一丝一毫的洁净!

她翡翠般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着林佑惊骇的脸,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灾难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默剧。

“现在,”她再次优雅地抬起手,指尖轻轻一捻,又一枚同样华贵、散发着幽绿光晕的翡翠币出现在指间,“你的时间,卖吗?”她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玩味。

嗵嗵!

林佑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明白了……这根本不是在询问!

这是赤裸裸的、用厄运和死亡作为威胁的强买强卖!那枚翡翠币,是契约,也是诅咒,是开启命运的钥匙……

“疯子……”林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猛地转身,撞开油腻的门帘,冲出了面馆!

跑!他必须跑!离这个危险的女人,越远越好!

身后,金夕瑶看着林佑仓皇逃离的背影,翡翠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孩童得到新玩具般的纯粹兴趣。

呼——

她并未立刻追赶,只是优雅地迈步,高跟鞋踩过满地的狼藉,弯腰,用两根纤纤玉指,毫不在意地捡起了地上那枚沾着油污和灰尘的翡翠币,轻轻吹了口气。

污渍瞬间消散,翡翠币光洁如新。

“有趣的‘锚点’……”她低语着,指尖把玩着两枚温润的翡翠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那就……再玩一会儿。”

她走出面馆,站在混乱的街头。午后的阳光照在她完美的侧脸上,也照亮了她瞳孔深处那越来越亮的、如同燃烧翡翠般的贪婪幽光。

————

林佑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由纯粹厄运编织的噩梦里,而这个梦境的导演,就是那个翡翠眼眸的恶魔!

自从他拒绝接受了那枚该死的翡翠币,衰运就如同跗骨之蛆,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频率和强度降临在他身上!

他冲出小巷,刚拐上稍微宽敞些的街道——

轰隆!

一辆满载建筑垃圾的重型渣土车,在距离他不到五米的地方,左后轮毫无征兆地爆胎!

巨大的车身瞬间失控,如同脱缰的钢铁巨兽,带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狠狠侧翻在地!

沉重的建筑垃圾如同泥石流般倾泻而下,瞬间堵塞了整条道路!

飞溅的碎石如同子弹般擦着林佑的头皮呼啸而过!

他连滚带爬地躲进旁边一条商业街——

哗啦!!!

头顶上方,一座大型商场的巨型霓虹灯广告牌,固定钢索突然崩断!沉重的金属骨架和碎裂的玻璃灯管如同死亡的冰雹,轰然砸落!将下方一辆刚刚停稳的豪华轿车瞬间砸扁!

玻璃渣和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溅射,在林佑脚边划出深深的痕迹!

嘟嘟,嘟嘟——

警报声响彻云霄!

他想拦出租车——

吱嘎——!

一辆出租车为了躲避一只突然从绿化带窜出的野猫!

那猫跑得极其诡异,像是被无形的手推了一把,猛地急转!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尖叫,车身打着旋儿,狠狠撞在了路边的消防栓上!

砰——!!!

巨大的水压瞬间冲开了消防栓的顶盖!

一道粗壮的水柱如同愤怒的白龙,冲天而起!

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劈头盖脸地浇了林佑一身,也彻底浇灭了附近几辆试图启动的汽车引擎!

街道瞬间变成一片泽国!

“操!操!操!”林佑抹了一把脸上的冰水,狼狈不堪。

每一次!每一次都险之又险!

每一次都差那么一点就让他粉身碎骨!

仿佛是被精确操控的死亡游戏,自己是棋子,而那个执棋者,此刻一定在某个地方,用他那那该死的眼眸,欣赏着他的狼狈!

他猛地回头,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混乱的街道、围观的人群、周围建筑物的制高点……

找到了!

在斜对面一栋高档写字楼的顶层露天咖啡厅边缘,一个白色的身影静静伫立。

午后的阳光勾勒出她完美的剪影。

金夕瑶!

她倚着栏杆,姿态慵懒而优雅,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翡翠般的眼眸正饶有兴致地俯视着下方街道上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林佑,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戏剧。

看到林佑发现了自己,金夕瑶非但没有躲闪,反而遥遥地、极其缓慢地举起了手中的咖啡杯,对着林佑的方向,做了一个优雅至极的、如同胜利者般的致意动作。

那翡翠眼眸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掌控一切的愉悦和一丝……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玩味。

呲呲、呲呲!

怒火和屈辱瞬间冲垮了林佑的理智!

被当成猴子耍的憋屈感压倒了恐惧!

拼了!与其被她一点点玩死,不如去直面这个罪魁祸首!

林佑不再试图逃跑,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带着满身的泥水和一往无前的气势,猛地冲向那栋写字楼!

冲进豪华的大堂,无视了前台小姐惊愕的阻拦,林佑撞开消防通道的门,沿着楼梯一路狂奔向上!

愤怒给了他力量,厄运似乎也暂时放过了他,他气喘吁吁地撞开通往顶层天台的门——

呼呼。

风,带着城市高空的喧嚣,吹拂而来。

顶层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露天花园,绿植环绕,白色桌椅错落有致。金夕瑶就站在花园边缘的玻璃护栏旁,背对着他,墨黑的长卷发在风中轻轻舞动。

夕阳的金辉为她完美的身影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她手里把玩着那两枚翡翠币,幽绿的光芒在指间流转。

听到林佑粗重的喘息声,她缓缓转过身。

翡翠眼眸落在林佑狼狈不堪、怒发冲冠的模样上,唇边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却冰冷至极的笑意。

“想通了?”她的声音依旧悦耳动听,却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时间确实宝贵,所以……”林佑压住自己的情绪,积压的恐惧、愤怒和憋屈如同火山喷发般的鼓动,他指着金夕瑶,说到,“别把老子的时间浪费这儿!有钱了不起?能买时间?能操控被人的运气?那有个鬼用!不要把你施虐的心理强加在别人身上!神经病!控制狂!老子……”

他的怒骂戛然而止!

因为金夕瑶脸上的笑容,在他爆发怒骂的瞬间,凝固了。

不,不仅仅是凝固。

那颠倒众生的完美笑容,如同精美的瓷器被骤然投入冰水,瞬间爬满了细密的裂纹!

一丝极其痛苦的神色在她翡翠眼眸深处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紧接着,异变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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