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做,面会变得不好吃,但至少它还是热的。
这是希珀丝教过她的办法。那时候她大为吃惊,因为在宫廷里,身边人往往对她要求严格,她因此常常错过吃饭的时间,除非专门有侍从提醒,不然很少有接触热菜热汤的机会。
如果错过了热菜热汤,按照父王母后的严格管理,她常常只能独自跑到后厨,偷偷从还没倒掉的碟子里拿一些放冷放硬的食物。
她的童年就是这么过的。
遇到希珀丝之后,她以为自己的适应力应该还能得到充分发挥,这样一来,扮演一个体贴的,通情达理的拖油瓶,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希珀丝似乎非常擅长带孩子。
把她照顾得,甚至于让她在人类形态下都胖了一点。
具体的时间记不得了,大概是个天气开始转冷的日子。那天她们出门打猎,收获颇丰,中午是在外面吃的,但剩了很多。按照特薇娅自己的常识,如果是吃不完的食物,大概率是只能冷着吃的。
然而希珀丝只是让她把锅支起来,加水但不加满,又不知道从哪里搭了一个架子放在锅中,然后又把剩下的食物放在架子上。
“水蒸气会帮我们解决问题。”那时的她是这么说的。后来特薇娅如愿以偿吃上热菜,至今印象深刻。
坐在餐桌上,手里是将将要看完的侦探小说。星能灯打在书页上,晃得她眼睛有点难受。
银发的小姑娘握手成拳,咳了几声,一阵微妙的不适感涌上喉咙。那是一阵腥甜。
她面上闪过一丝嫌恶,下桌,从旁拿过一方手帕,抿着唇,擦了一下拳头上的血。幽蓝色的晶体在手帕鲜红的部分上闪烁发光。
特薇娅想起自己最近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了。起初只是半夜惊醒,心悸,自从连续两次透支自己的身体机能,强迫自己与敌人作战之后,这症状开始加剧,演变成常态化的咳血。
失眠更是家常便饭。她为此去专门和蕾贝卡学了化妆,这样能在希珀丝面前,让自己的面色红润一点。
她跑去洗手台,用煮沸的水洗了一遍手帕。这也不是她原本的习惯。
揉搓着上面的血渍,碎片一般的往事像是冲刷着礁石的流水,不经意间留下痕迹。但礁石的内里并未改变,特薇娅并不觉得自己已经成长为能够站在希珀丝身边的存在。
她觉得自己还应该做得更好。她不甘心。
在星异症愈发严重,甚至于维系生命的禁咒都难以将其压制的当下。
越是无法通过使用这份能力来证明自己,她就越是想要强行突破这样的极限,缘由很简单,她是提坦的王女,是女神之下最光荣的种族中的精英。
她没有当懦夫的理由。
将手帕晾在一旁,特薇娅擦了擦手,刚准备继续坐回餐桌前等人,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她一愣,快步上前:“请问哪位?”
“……殿下,是我。”
有些沙哑的,透出疲惫的清冷少女音在门外响起。特薇娅忘记了对暗号的事情,匆忙给门外的人开了门,然后她被吓了一跳。
在随同的安全局职员身旁,希珀丝正一身狼狈地站在自己身前。少女面色苍白,鸦发散乱,浅金色的眸子隐隐有些迷离。她的呢子大衣破了,破的地方用绷带简单做了个包扎,但还是能看到微微渗出的血迹。
“殿下,还好您这时候还在,”职员小姐姐松了口气,“索兰小姐在总部遭遇了一些意外情况,具体的缘由需要您亲自去了解。她本人拒绝了在总部接受治疗的打算,坚持希望由您来照顾。”
特薇娅盯着那伤口,抿紧唇线,而后抬眸轻声道:“我知道了,接下来交给我吧。有劳。”
职员小姐姐手心向外敬了个军礼,旋即告辞离开。
只剩下按着伤口,默默注视着她的希珀丝。
特薇娅叹了口气,露出一如既往的轻柔浅笑:“怎么弄得这么不小心呀。”她边说着,边上前拉过少女的手,起初对方还有些抗拒,但在特薇娅的注视下,某人很快放弃了站在原地的打算。
“我没听你的,还是给你多做了一份,”小姑娘看到她脸上的污渍,“但我得先给你做个包扎。为什么没在那边接受治疗呢?”
“……我不想被他们研究。”少女抬眸看她。
特薇娅睁大双眼:“什么?”
希珀丝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答案。“因为我知道自己大概是什么情况,”她有气无力地低声道,“虽说王室和安全局帮了我很多,但我不想让这种帮助和某种政治性的条件被捆绑在一起……”
“算了,殿下你就当我没说吧。”
少女撇开视线,像是有些别扭。
特薇娅眨眨眼,起先没说话,只是放下一句“等我几秒钟”,很快起身离开,然后去盥洗室拿了条毛巾回来,又用开水兑冷水泡了一下。
“希珀丝姐姐,抬头。”
“唔?”
希珀丝还没反应过来。
温热的,粗糙的毛巾便已覆上脸颊。她努力想在这突然袭击中看清对方的脸,几经努力,却只看到了一双温柔的眉眼。
这温柔让她更加别扭。毛巾离开,湿润的触感残留脸颊,方才的黏腻被温水稀释,取而代之的是夜间微风拂过的清爽感。
“希珀丝姐姐说不想被他们研究,是在担心……他们利用从前的你的力量吗?”
“有这部分原因,”少女低眸,“所以我才不希望我们前往蔷薇巨石阵的计划被他们知道,虽然我想这也不太可能,但这种遮掩本身就是我的态度。”
特薇娅替她将脸擦干净:“把这件衣服脱了吧,还留着吗?”
“嗯?”
“这里都被割开了。”
“那不要了吧,”她配合着特薇娅的动作,语气仍有些不情不愿,像个孩子一样,“我回头再买一件就是了。”
小姑娘的动作顿了一下。“那个,希珀丝姐姐。”她忽然低了低语气。
“怎么?”
“嗯……就是,对不起啦,”特薇娅在她耳边道,“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